“一脸幽怨地在想什么呢?”冰冷讥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梦简一惊抬头,瞬间全身僵硬,半张着口,发不出一丝声音。
细长碧绿的毒蛇紧紧地缠在颈间,梦简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如同梦魇的深深恐惧一瞬间就夺去了他的大部分感官,脑海中只模模糊糊地响起一个狰狞的笑声:“我等你很久了,秦梦简。”
记忆像炸开的焰火,无边黑暗中绽放出有人觉得灿烂有人觉得欢乐、而自己看着却寂寞又难堪的过往碎片。
每一次每一次,无论躲到什么地方,都会被这个人,和他的群蛇抓到。疯狂扭动的弯曲身体、冰冷狰狞的眼神、肆无忌惮地伸着毒液的獠牙……被蜂拥而上地扑倒在地、摔倒在石头上、滚落山下,压迫挣扎中擦伤的皮肤、折断的肢体、残破的记忆……每一次每一次,都以遍体鳞伤哭花了脸看不清视线里的一切事物收场,然后是那人夸张地大笑践踏着自己,遥远的背景里常常出现某人漠视别处的身影。
曾经的爱惜呵护教导和陪伴,与那些时候形成天与地的反差,扭曲着他全部的人生,直至最终变形折断成如雨般冰冷碎落的凄然。
……还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这两年,终究,也不算白活。
细小的自嘲,叹息着扎入心底,让他不动声色地恢复视听,渐渐看得清眼前。
仍然是那样张狂凌厉的红衣和笑容,他拼尽全力压抑着尖叫落泪想要拼命逃走的本能,尽量平视前方,淡淡地,看定靳越红,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让你久等了,靳公子。”
章之七 怨侣 结
靳越红明显一怔,而后眼中厉色瞬间以倍增:“让我久等?你这种贱人,不该让我等!”缠在梦简颈上毒蛇感受到主人怨怒,又多缠了一圈,身体向内一勒,梦简登时喘不上气来,一张脸瞬间苍白发青,扶着竹子的手指渐渐脱力,另一只手中,红伞渐渐滑落,掉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梦简垂下眼,脸色已经有些发紫,还看得见那蛇在自己眼前长大了口露出淌着涎液的毒牙。意识有些模糊,心中明了,自己大概已经难逃丧命于此的定数。视线轻轻转了一个方向,努力睁着双眼看过去。
即使是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为我……出手罢……
突然一物破空而来,射进蛇的七寸,毒蛇剧痛之下拼命扭动,梦简颈间的束缚也因此渐渐松了开,他身体一个不稳,向后跌坐在地上,抑制不住,捂着脖子全身发抖地咳嗽了起来。
靳越红看着毒蛇掉在地上,抖了几下便不再动了,一片细长的竹叶一半插入蛇的七寸、深处的血染红了露在外面的竹叶的一半。震惊很快转为愤怒,他转身怒道:“司空!你!”
被叫破,司空凉闪身落在靳越红身边:“我警告过你了,不要轻举妄动。”
“你也看到了,这小贱人居然没死!他当年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不过是要重新解决不该活在这世界上的人而已!”
“这里是风雅阁,连他为什么会活着、又为什么在这里都没弄明白,就想在云家的地盘上杀人,我真是把你宠坏了。”司空凉冷冷地道。
靳越红还向再辩解,一抬眼却看见司空凉冰冷寒郁的眼神,心中一寒,又听他道:“你忘了此行的目的吗?”
靳越红愤然,却不敢顶嘴,恨恨地看着大难不死的梦简,转身倏然离开竹林。
等了片刻,梦简那边的状况有所平息,司空凉看着不远处垂头的青衫少年,慢慢挪步过去。
感觉到他的靠近,梦简身上僵了一下,微微抬了抬头,哑着嗓子勉强开口:“多谢……相救。”
司空凉看着他藏在偏分刘海和长睫下看不分明的双眸,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救你。”
梦简并无过多反应,只垂下眼。
“看来你是知道的,我若不出手,死在这里的就是小红了,因为那位藏在竹林深处的高手。”
梦简一动不动。竹林里亦更无声息。
“无妨。即使这林子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梦简依然静默,关于他这一番话,仿佛不曾听见亦或听而不闻。
司空凉严重漾起一闪而逝的异色,看了他片刻,转眸看向地上的伞:“这是那位叶公子的吧?他自称什么来着……‘江陵’?”说着,俯下身去捡那把在这青翠竹林中分外扎眼的红伞。
就在指尖即将够到伞的一瞬,忽然一只细瘦白皙的手伸过来抓住伞柄向后一挪,司空凉抓了个空,保持着伸手俯身的姿势,定住。
转目,带着压倒性气势的冷淡眼神看过去,少年一手紧揪着衣襟、一手死死地抓伞,全身紧绷,不安地咬着下唇,却从细细颤抖的细密长睫下,抬起一双宁静如深潭的眼眸。
淡淡的读不出太多情绪,却又从里到外透着不容许有异议的坚持。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司空凉拢手,直起身:“原来如此。这两年,你成长了不少。”
梦简垂下眼眸,不语。
那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那个姓叶的,你可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司空凉继续发问。
“……不知。”直面眼前这个人,还要对他开口讲话,是极其极其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