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点头,又不肯多说一字。两个女人本无多少话可谈,只因心头皆梗阻着同一件事,同一个人,说完了该有的寒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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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了这个人,彼此心下明白,便冷了场。燕燕虽然外表随和,而内中的犟劲儿,只怕不输给宝琪去。这些年来迎去送,养成了喜欢观察宝琪的习惯,像个小戏子偷师,她看宝琪的举手投足,仿佛是带着允禵的眼光去看,随后又负气自己的没志气跟无聊,越发对宝琪敬而远之,只觉得她刚烈张扬,不能容物,除此以外,却不见任何好处。
宝琪忽然问道,“听说你身上也不大好,去到那个荒村僻壤,能行么?”
燕燕笑道,“不妨事,我已经大好了。”几番没有话茬,燕燕正欲起身告辞,小丫鬟愣头青似的冲进来报,“福晋福晋,舅太太来了。”
宝琪斥道,“闯什么,没规矩。舅太太凶神恶煞不成?”
话音未落,听得明堂门板砰然一声,原来是吴尔占的福晋禧芝已搡开半扇门进来,那槅子门扇原本开着一槅,因为禧芝肥胖,又是怒火冲天横冲进来,便又闯开了一槅。宝琪燕燕都没防备,还没来得及行礼,宝琪便被这婆娘当头啐了一口,“败家娘儿们,你做下的好事!”
宝琪没来由的被唬了一声,心中有气,便连礼也不行了,瞪大了眼珠子说道,“你有话好说,不作兴这么打头打脸的。”
禧芝一呲牙,整张脸都变了形,“你还敢跟我叫板!”她一把却拉过燕燕去,“十四福晋,您也是给皇帝家做儿媳妇的,你给评评理,有这么跟老爷们串通一气,坑自己娘家人的么?”
燕燕赔笑道,“舅太太先息怒,有什么话慢慢说。”
禧芝挽着燕燕的胳膊,吐沫星子脸贴脸喷到她面上去,“你是不知道,皇上查几年前汉臣给我老爷们送丫头的事儿,天地良心,那是我们家愿意要的么,原本是人家要巴结她男人,她吃醋犯酸不让要,才甩给了我们的。这会子出了事,让我老头跟儿子背黑锅,”她对着宝琪的鼻尖戳点道,“老娘想起你那天来我们家,还以为是要给我们想辙,没成想夜猫子进宅,跟我老头子关了门,在屋里嘀嘀咕咕,唉声叹气,八成就是逼他串供,找他顶罪,我们老王爷老实,就着你的道儿,而今你们倒王八脖子一缩,又落井下石参了他一本,任你亲舅舅跟表哥都给发配陪京去了。”说罢,抻出腋下的帕子,嚎起来。
燕燕一惊,见宝琪面露愧色不知作答,便知道这是自己不该听的,但已然知晓了,只得硬着头皮宽解道,“舅太太,都是一家人,不作兴说这么生分的话。功过赏罚,都是朝廷政事,我们几个妇人家可不能妄论的。”
禧芝昏天黑地哭了一鼻子,似乎已经忘了燕燕的存在,忽然又振作起怒气来,一蹦三尺高,冲宝琪骂道,“你这个妨家货丧门星,我们安亲王府是倒了八辈子霉……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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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八辈子孽了,生出你这么个破落户来,做闺女的时候就不安分,你勾奸养汉,给男人递这递那,愣是恨不得把娘家都刮漏了底去,熬这么多年,还是热脸贴着冷屁股,呸!下作行货子,母夜叉,爷们儿不待见你,就硬管着他不让通房,把几个小妖精都弄到我们家去,也不打量打量,自己个儿见天地独擅专宠,横竖连个一男半女都生不出来,愣是想逼得男人绝后!还不是丧门星!我岂不知道你的底细,这会子连亲舅舅兄弟都一并克了。”
燕燕暗想,这一通话,即便是骂在卑微的小丫头老妈子身上,也嫌太难听了些,宝琪岂是好惹的!想必一会儿炸开了,自己倒是拦不拦得住?再转眼看宝琪,面色苍白,嘴唇却已发紫了,哆嗦着走向禧芝,燕燕心下忐忑,只得一面喊人,一面朝外推搡禧芝,说道,“舅太太有事说事,不带这么劈头盖脸作贱人的,你既为老不尊,我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您这就请便吧。”
禧芝见燕燕轰她,又以为宝琪要打她,索性又哭闹开了,“豁出去这条老命,我跟你拼了!”说罢滚进宝琪怀里,脂粉泪涕一股脑糊到她身上,竟又伸手去抓挠,宝琪头上那断珠残花散落了一地,脸颊也现了几条血印子,宝琪却只捂着脸,任她撒泼耍混,并不敢还手。那壁厢廉亲王府的众仆从已经到了,扇儿当首见状,让嬷嬷们上去拖人,禧芝仍是死拽着宝琪领子不松手,燕燕情急生智,出手死拽住禧芝的头发,禧芝疼得嘴里咧咧着,好歹才住了手,因为吃了亏,带来的几个下手也不好使,索性滚到地上,“你打你打,老爷子、儿子都让你们合伙算计了,老娘我还怕什么,索性你就掇弄死了我,要不,这回我就给你捅到皇上那儿去,看到底主谋在你们还是我们,连同你男人一块堆儿发配了,你那男人算个什么狗屁亲王,我看就是冤大头一个,扶他起来就是为给皇上出气的!我们家把你配给他,光没沾着多少,挂落反倒吃了不少,我看他这秋后的蚂蚱还蹦跶得了几天去!早散了大家早轻生。”
这话像是一把打到机括上,木然的宝琪刹那活了过来,咬牙道,“我看你敢!念在我舅舅才发配,我不跟你计较,你这嘴上要是再敢不干不净地嚼蛆,我今儿就活埋了你去。”
禧芝横竖已是不畏惧宝琪了,一把蹲坐地上哭道,“老爷子,你听听,这就是你那亲外甥女说的话!你算是白疼她,这条老命也白丧了,你那头还没走远呢,她就要活埋了我去……”
“嚎的什么丧!”清婉居的女人们吵闹得久了,冷不防听见男人一声吼,一下子便肃杀了,禧芝的哭声被这声断喝中断了,她愣了一下,再起来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一面偷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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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铁青的允禩踱进屋来。下人们知趣地给自动让路,允禩走到屋中间,看看这一室狼藉,目光久久落在宝琪的脸上,冷冷说道,“妗子有什么委屈只管找我,偏偏寻她这个不能做主的,有什么用?”
禧芝一心觉得吴尔占遭难是受了宝琪的威逼欺瞒,这次单来触她的霉头,见宝琪服软,便更嚣张了气焰,没成想她男人亦站出来给她撑腰,更见到允禩面上虽勉强没有失礼,心下已是恶狠狠地笃定了,便有三分畏惧,一时找不着方向,只你我你我地支吾。
允禩伸手屏退了旁人,才说道,“舅舅表哥回盛京的事,是我上折子奏请的,因为什么,您可以捎信问舅舅,是他亲自嘱咐我如此行事,个中自有好处,只是你犯不着来盘问我们。我的福晋并不知道,她素来跟安王府相亲,知道了岂能赞同?”
他瞥了一眼地上坐着的禧芝,“当年那档子事,你如今再翻起旧账来,倒也怨不得谁。当年宝琪跟您提起说有几个苏州来的女子在我们府上,您说‘既然人留在你们那里不方便,那几个会唱曲儿的玲珑人儿,充纳了我家的戏班子倒也合宜’,这岂不是您老当年的原话?人你纳了,钱也省了,面子情分倒是我们贴的,如今追究起来,就算连带上了我,只怕舅舅你们还是要担上一大半罪过去。
“方才我进屋听到个话音,妗子说的不错,我这秋后的蚂蚱,已是满身虮虱,我还怕什么?妗子要告我,只管告去,不怕你摧枯拉朽落井下石,只不过你得把这告人的词儿抡圆了,别仓促间再抖落出旁的事情来,眼下太后方薨,皇上脾气不好,别怪外甥女婿没给您提醒。再说咱们这位皇上可警觉得很,两只耳朵竖直了,猫儿似的等着听我咬钩的响儿,你当他不知道我牵涉在这档子事里?他是另有打算,想后发制人罢了。就算真的翻案重申,推倒了我,只怕舅舅他们也捞不回来,到时候,有谁再替舅舅他们上折子,只怕是欲求盛京思过,却不得了。”
他好像才发现禧芝在地上坐着,伸手把她搀到凳子上,“咱们到底还是一家子,我岂会害你孤儿寡母?若是您觉得靠不住,自然可以寻更稳妥的依靠,跟你撂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