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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痴儿怨女 。。。
通向园子的那条小路,此时已是断枝、枯叶满地,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破败潦倒。然而他的心全被亭子里那道背影吸去,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随着脚步的渐进,背影也清晰了起来,一袭深紫色的斗篷紧紧裹着单薄的身子,背对着他坐在石椅上。
在走进那一刻,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不是她。
那人终于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开口道:“贝勒爷怎么会来这园子?”
他失望地望着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支红梅上,心中疑惑顿生。她竟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会唱那支曲子……
“你是何人?此乃罪臣的府邸,不应该尚有人住。适才,唱曲的人可是你?”胤禛眯着眼打量着她。
并不是让人一见倾心的美人,姿色也算中等,然而身上散发的气质却不同于一般女子。她望着他的神色是淡然甚至是不屑的。还从未有一个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胆敢如此,尤其还是名女子。
她默默起身,经过胤禛的身侧,抬头打量着他,继而嘴边滑过一丝笑意,眼神依旧是冰冷的。
“原来,她心心念念不忘之人便是贝勒爷。自古,女子总是权利和斗争的牺牲品。我倒是敢问贝勒爷,这么多年,当你怀里抱着其他女人的时候,可是想过她?”
胤禛已经完全顾不得她语气中的不屑与轻慢,目光紧紧锁定着她,似要将她看个通透。
“你究竟是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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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道:“我只是这园子主人故人之女,四年前,我在这里的职责便是,看管一个人。”
她顿了顿,探究着胤禛的神色,继而娓娓道来:“开始,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奇怪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为何会被下了死令,拘禁在此,不能见任何人。后来无意中听到,原来,她竟是索额图的孙女,且颇得当今皇上的宠爱,是有封号的格格。
然而君心难测,她不知做错了什么,封号被罢了,从宫中遣送回来。终日对着四角天空。府中上下对此事都讳莫如深,我也无从探知。还记得,她每日所做之事便是对着一幅画发呆,时而愁眉不展,时而痴笑出声。外人都道她疯了,为了一个人而疯。谁同她说话也不理会。后来,她便真的疯了。”
瞥见他攥成拳的手,骨节被捏得发白,她的心中涌上一股快意,继续道:“那时,园里的梅花开得最是绚烂。她整日站在梅树下反反复复唱着同一支曲子,嗓子唱哑了就开始自言自语,谁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待梅花谢了,她再不曾踏出过屋子。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进食,原本吃得便不多。后来,连喂都喂不进去了。”
“大夫是如何诊断的?”胤禛寒了眸,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如一把并不锋利的刀,在他的心上反复磨砺着。难以想象,那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
她嗤笑了一声:“哼,大夫?她是皇上下令囚禁之人,这园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默认了她的自生自灭,谁会自找麻烦为她请大夫?也算她那个阿玛还不至于无情到弃她不顾,背着众人请了一位回来。那人只看了一眼便直摇头,说是郁结累积,阻塞了心脉,怕是回天乏术了。果然不出所言,在那之后的不到十天,她便走了。
她死后,竟连具棺材都没有,索额图厌恶至极,连说晦气,命人不知拉到何处草草埋了。在那之后我才听闻,之前她是如何得帝王欢心,甚至有意将她作配皇子福晋。这样一位昔日何等风光之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谁的错?整整三个月,从瓷娃娃般的清秀可人儿最后变得面容枯槁,抑郁而终,又是因为谁?”
她的语气由不屑变为愤怒,最后又摇头道:“我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死都不惧,不惜抗旨不尊。原来,不过又是一个王孙贵胄而已。看到贝勒爷如今风采依旧,我真是为她不值。还是娘说的对,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不可信赖之人。”
她丝毫不理会胤禛冰冷如斯的面容逐渐变得狠厉。掰断了手中的花枝,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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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结累积,阻塞了心脉,怕是回天乏术了……”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死都不惧,不惜抗旨不尊?”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不可信赖之人。”
她决绝的话音一遍遍在他耳边回绕,直到走到贝勒府的门外,还未缓过神色。守门的侍卫见到身上落满了雪花的他,俱是一惊,忙向他请安。
恍惚的目光落在暮色下,府门前高高悬挂的灯笼上,细碎的雪花慢慢飘落。
一年又一年的飞雪,埋没了的又是什么?
他痴望了会儿,才肃容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