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很惊讶?”
殷予怀迟疑了一瞬,随后转过身,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虽然如此说,但他的眼眸,还是怔了一瞬。
水中被染开的墨色,随着波浪的袭来,逐渐变淡。从始至终,梁鹂都只是静静的看着殷予怀。
清晨,渡口的人并不少,周围已经开始传来喧闹声。
殷予怀望了一眼天色,轻声说道:“今日会下雨,早些回去吧。”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抬起眸,看一看梁鹂。
梁鹂顺着殷予怀的话,看了看天色,声音很平静:“天下不下雨,我回不回去,与你何干?”
殷予怀没有再说什么,他抬头,望向面前的梁鹂。
今日她穿了一身姜红色的襦裙,头上简单地簪了一支玉簪,此时抬起清冷的眸,淡淡地望着他。
在这一刻,殷予怀脑中,闪过很多很热闹的画面。那些欢喜和悲痛,开始离他,格外地遥远。像是一层茫茫的雾,将他紧紧地困在了回忆深处,他突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什么模样,才算正常。
颓玉那日说的一切,开始涌现在他的脑海中,殷予怀原本信了。但此刻,看着面前冷静异常的梁鹂,殷予怀突然不能确定了。
在他曾经的认知之中,梁鹂爱了颓玉太久太久。他曾无数次地发现端倪,但他也曾无数次地,相信梁鹂眼中的欢喜。
甚至,在看见梁鹂平淡的眸的一瞬间,殷予怀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局?
可是,他到底,还能给她什么呢?
此时,他与她之间,只有两步之隔。殷予怀望着梁鹂,轻声道:“那幅画,在下画了很久。”他没有问责的意思,只是突然,就想说这句话了。
在他为自己不算漫长的生命设置的终点中,他开始容许自己,有一刻的松懈和贪婪。他沉默地看向她,却只看见了一片平静。
就像是,无论接下来,在她面前,会上演什么,她都毫不在意。
果然,听见殷予怀那句话,她也只是平淡地抬起眸:“所以呢?”
殷予怀没有说话了,他怔怔地看了她几秒,随后突然温柔地笑了笑,他低下头,轻声道:“没有所以,是在下的问题。若早知道你不喜欢,在下便不带来了,是在下唐突了。”
梁鹂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陌生得,恍若昨日相识的路人。
那些曾经有关的亲密、情愫、纠葛,在这个刹那,都消失得干净。
殷予怀转身,吞咽下喉腔中的血,一种生涩的滋味,在他的心中蔓延开。即便是要选择放弃的这一刻,面对这样的鹂鹂,他果然,还是会伤心的。
殷予怀其实,也没有太相信颓玉,起码这一刻,殷予怀突然觉得,或许颓玉只是太不喜欢他了,才编织出了那么一大番谎话,过来欺哄他。
只是那欺哄的话,实在太好听。即便死在这一刻,他也是愿意的。
殷予怀看向渡口停靠下来的船只,衣袖中的手,轻轻地顿了一下。一种夹杂着三分悲哀七分释然的情绪,涌上他心头。
他没有再转过身,看她一眼。
如若因为这一眼,舍不得了,便是天大的罪过了。这般想着,殷予怀沉默地闭起了眸。湖中已经完全看不到那幅画的身影了,便是连那被水浸透染出的墨痕,也消失个干净。
殷予怀觉得,他的消失,也会是如此。最初激起些波澜,但当一阵又一阵的涟漪轻飘落下,最终一切都会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