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笑过之后,何欢天真地问我:“知识分子也喜欢黄段子?”
“知识分子也是人么。知识分子写个黄段子不成问题,但是知识分子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我说着,似乎已经彻底从恐惧中解脱,也似乎恢复了搞笑的能力。
化疗的五天时间里,我被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你吐了吗?”
我回答:“你们再问,我就该吐了。”
“呵呵。”
“呵呵。”
我听见护士站里的医生和护士奔走相告:知道吗?24床没吐,一次也没吐!
我这般回复亲人朋友们的短信询问:“液体输入顺利,偶感恶心,未吐,饮食正常。”
在我第一疗程化疗出乎意料地顺利结束时,护士来给何欢拔掉了尿管。但是,何欢只高兴了三个小时。因为,拔掉尿管三小时以后,给何欢测潴留尿量,结果是300ml,不合格,刚拔掉的尿管又给插上了。
何欢正郁闷呢,她的小老公来了,小老公很敏锐,一进门就看到了挂在床边的尿袋。“怎么又插上了?”
何欢苦着脸:“潴留尿量不合格,应该100毫升以下,我都300毫升了。”何欢有点儿委屈。
小老公才不管多少毫升,劈头就问:“是不是李岫峰给你插上的?”尿管还真是李大夫给何欢插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大笑不止。这哪里是肿瘤科病房,简直就是相声茶座游乐园。
何欢后来上演了三拔三插尿管的好戏,不过后来的两次都是让谢大夫插的,何欢不用李大夫了。
周末,陈卫东回姥姥家看嘟嘟了。正好小缨来京开会,她打电话说来医院看我。于是三哥跟洪小缨同时出现在我的病房。三哥在同仁堂工作,是八年前我们学车时认识的。他是我们这辆车的老三,我是老五,洪小缨是老六。他们给我带来同仁堂的冬虫夏草。
洪小缨一进门儿就兴高采烈地说:“牛啊你,还真不一般。”
我也得意地回答:“当然了,我是862班的嘛。”
1986年我上大学一年级,我被分在中文系2班,简称862班。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是一个男生用忧郁的眼神而不是用厚厚的人民币就能吸引住女生的年代。
正说着,易菁和薛涛前后脚走进来。薛涛的声音尤其爽朗:“你不吐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京城。”
我跟着他们一起开怀大笑,“你们今天是不是约好了,来集体参观我?”
6月28日星期一,化验室的护士来给我测血常规。我的白细胞只有2900,李大夫通知我留院观察几天。观察吧,我无所事事,仔细一掐算,今天已是术后25天,可以洗澡了。下午4∶30我有些兴奋地走进浴池。路过护士站,小张护士嘱咐我:“别超过10分钟。”我答应着,但是并没有往心里去。
半个小时以后,我走出浴池,还没到护士站,突然眼前一阵发黑,晕倒了。
“赶快推回病房,去枕平卧,吸氧一小时。”值班的是谢大夫。她发布急救命令的时候,我已经醒过来,只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我在心里反省自己:我又没听医生护士的话。
7月1日,我再次检查血常规,白细胞还是2900。医生们犹豫的时候,我说:“虽然没到3000,但是至少没降低,说明它是保持稳定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5)
请示了吴主任、周主任,他们都同意我出院。办完出院手续,我和陈卫东在楼道迎面碰到刚做完手术的吴主任,吴主任摘下口罩,语重心长地嘱咐陈卫东和我:抗癌是持久战,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我点着头,但我的心里有点儿不服:我是谁呀,我才不怕呢,化疗一完我就上班,我还要做一档电视节目呢。
我的心情愉快极了、骄傲极了、明朗极了。第一次化疗就这么结束了,我可以出院了!
小张来给我做出院宣教:每周检查血常规至少两次,白细胞低于2000立即返院;定期复查肝功;多吃蔬菜水果,保持大便通畅;术后三个月禁止性生活、禁止盆浴;三周后准备住院行下一次化疗。
我一一答应。
这时候,何欢却哭了,我要出院,何欢似乎没了主心骨。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说我还要回来的!我的化疗一共有4个疗程呢!
何欢把我送到病区的大门口,我连吓唬带嘱咐地劝何欢:不许跟医生护士乍刺儿,否则人家给你打针输液时专门往狠里扎、往疼里扎。何欢边哭边笑边点头。我笑着向她挥手道别,那是我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无以言表的笑,那笑是有着劫后余生的味道的……
这沸腾的生活啊(1)
7月2日星期五,我出院了。我迫不及待地离开我住了32天的医院。
丈夫开着车来接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打开车窗,我把身子向右扭转90度,趴在车窗上。我的头伸到窗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车窗外变化的一切,我真想对着高楼对着大街对着行驶的汽车对着行走的人们大声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洪小冰又回来了!”
陈卫东好像明白我的心思,车开得并不快。街边一块大广告牌引起我的注意,它的内容跟我住院前不一样了,新的广告牌上写着:“给你全中国没有的……”
大概是系列广告,但是不知道下文,我还是很着急。“什么呀什么呀,全中国都没有的是什么呀?想急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