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以后,有了尿意,保姆一阵忙乱伺候我“出恭”,我看了一眼医嘱单,笑着说:“果然是速尿。”此后除了上卫生间,我就是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很郑重地迎接恶心和呕吐的到来。
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我有些昏昏欲睡了。保姆挪动椅子的声音,还有护士换药时,药瓶清亮的撞击声偶尔会让我睁开眼看看,但很快我又睡过去。
直到中午佳崴来给我送饭,保姆轻轻推醒我。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边坐起身边笑着跟佳崴打招呼:“我闻到香味儿了。”是烧扁豆和醋熘土豆丝,加上一碗米饭。
佳崴让保姆出去吃饭,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我吃完,“还行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3)
“好吃,我现在就是不想吃肉。”我擦擦嘴说。
佳崴看了一眼饭盒里剩下的肉丝,说:“那就全吃素?”
“好。”我答应着。
“晚上想吃什么?”佳崴边收拾饭盒边问我。她觉得在医院刷碗刷不干净,所以要把饭盒带回家去刷。
“嗯,喝点儿粥就行了。”
“那样行么?”
“行,我晚饭本来就吃得不多。”
何欢羡慕地看我吃饭,虽说荤腥不多,依然香气扑鼻,何欢的羡慕渐渐演变成恼怒,她开始拿老公出气:说他买来的饭不好吃。老公稍加辩驳,一个盛满水的纸杯就飞将过去。何欢的小老公头一歪,躲过去。看上去动作很熟练,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门响了,两人停止打斗。
小张护士推门进来,及时地打断他们的争吵。小张看看地上的水和纸杯,顺手把纸杯扔进垃圾桶,然后径直走到我的床边问:“有什么感觉了?”
“没什么感觉,我应该什么时候有反应啊?”我追问道。
“人和人不一样。你算不错的了,有的病人针一扎上就蔫儿了。”
“是吗?”我偷偷得意一小下,马上收敛,因为我知道这才是第一疗程的第一天,化疗可是持久战。
小张往外走的时候,好似不经意地点了一下何欢:“别闹了啊。”其实何欢是个好女人,她虽然暴脾气却常常能无私地分享别人的快乐、分担他人的忧愁。
尽管只是得意一小下,但我的精神也还是跟着抖擞了一小下。我斜倚在床上,拿过医嘱单,开始研究。
我搜肠刮肚,回忆我那可怜的化学知识,再请教医生和护士,终于搞清楚每种药物的作用:恩丹西酮是止吐的;速尿当然是加速排尿的,化疗药都是剧毒的,所以必须尽快排出体外;KCL是补钾的,MgSO4是补镁的,镁、钾都是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vitc、肝泰乐当然是保肝护肝的;其他的平衡液、生理盐水、葡萄糖液是用来稀释药液、补充营养的。
我用的化疗药有三种:DDP(顺铂)、MMC(丝裂霉素)和V-P16。之前听病友说过,顺铂是比较厉害的药,通常反应都很大。起初我并不知道DDP就是顺铂,反倒是对丝裂霉素印象深刻,那是一小瓶紫色的药水,混迹于一瓶瓶无色无味透明的药液中间,显得格外醒目;而且它的名称也让我觉得有点儿悲剧美:看着那神秘的紫色,我似乎听到丝绸断裂的刺耳的哀鸣。
晚上,好像稍微感到有点儿恶心,不大想吃饭,于是我就吃了两个桃儿、几颗枣儿。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共补液3300ml,护士让我记的尿量差不多跟补液量持平,平安顺利。
第二天是水化,就是只补液没有化疗药。除了食欲不佳——午饭吃了半碗炒饼,是平常食量的一半,也是平安度过。
对于化疗有这种说法:有的人是先反应,有的人是后反应,所以我不能掉以轻心。每天的早晨,打药之前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所以我早餐一定吃饱吃好,同时坚持吃着各种补药。
第三天的时候,医生、护士倒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谢大夫、李大夫、马护士、小张护士时不时就过来问问:“吐了么?”
“没有。”
“那恶心么?”
“不恶心。”
最痛苦的前三天过去了,说痛苦是因为每天从早晨输液输到晚上,要在床上躺整整一天。第四天水化,补液500ml;第五天化疗,补液1000ml。因为药量小,第四天、第五天很轻松就过去了。
在这五天的化疗时间里,我最经典的画面是:躺在病床上,左手打着化疗的药水,右手拿着一角烙饼津津有味地啃着,我只是不能吃油腻和荤腥的东西而已。何欢见我吃烙饼吃得格外香,她也忍不住让老公去买来吃。我们一人举一角烙饼,边吃边聊。何欢的老公乐得清闲,时不时还要加入进来;赶上陈卫东在的时候,病房里简直热火朝天,陈卫东会拿出手机,念上几个荤段子,引来大家的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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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而后生(4)
“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你的肚子开没开?”我边笑边问笑个不停的何欢。
想起李老太太,何欢再次发出一声尖叫。那时候,何欢的刀口还没拆线,笑起来会很疼,因此她每次都是捂着肚子抽搐般的笑,那笑声听起来像捯气儿,旁人会觉得毛骨悚然。为此,周主任来病房制止过两次,据说是因为有病人投诉。
我笑得很克制,因此遭投诉的总是何欢。何欢表示不满,说我狡猾,我说这叫成熟。渐渐的没人把我当作化疗的病人。因为我的反应是没有反应,还引来不少医生护士还有病友的参观,所以我一点儿都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