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读给我听吗?”陈末问道,安康特举起书放在她面前,笑着说:
“这是俄文原版,你确定要听吗?”
“嗯,你说俄语挺好听的。”陈末点了点头,安康特看着她,眼里全是疑惑和难以置信。他翻开那本书,刚准备开口,突然抬头看着她:
“要我翻译给你听吗?”陈末摇了摇头。安康特关上投影仪,清了清嗓子,念道:
“всесуастливыесемьипохожидругнадрут,раждаянесчастливаясемья……”
不得不说听别人念自己听不懂的东西的确很有催眠效果,哪怕是声情并茂地念。陈末的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她竭力睁大眼睛盯着前方,她不知道安康特有没有念对,毕竟她一个词都听不懂。她靠在墙上眼皮逐渐沉重……
突然一道白光吞噬了她的视线,一阵阵强烈的电流顺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疯狂地在她全身乱窜。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大张着嘴呼吸着每一口可能从她身边溜走的空气。她拼命睁大眼睛寻找着周围的一切,她能看到的只有方方正正的墙壁和一片漆黑。她的双手疯狂挥舞着,她只觉得冰冷,像是掉进了水中,她只想浮上去。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小房间,剧烈的灼烧感几乎把她大脑吞噬。恐惧,无助再次将她包围。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拼命甩开,她不想被抓去那个房间,她不想再被电击,她只想活着……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在床上。她拼命大叫,两条腿也不歇着,几乎要把床板踢穿了。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各种药水的气味中混合着一种淡淡的被阳光炙烤过的树叶和草地的香气,还有一股很轻很轻的山茶花香味。这气味是那么地熟悉。恍惚间她似乎能听到安康特在喊她的名字。
可能是清醒了过来,也有可能是单纯折腾累了,她终于停了下来。黑暗中她隐约能看到安康特的脸,整个房间里只有床头柜的小台灯还亮着,那道光打在他的脸上,可能是光影的作用,显得他的脸更瘦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橙色的光,繁星点点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如一颗颗露珠落在花瓣上。他的头发依然扎着,似乎他一直都没睡。
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轻轻拂过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他看陈末情绪稳定了,便起身坐回去,陈末却拽着他的袖子,他看着陈末,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安康特便顺着床沿坐了下来,他一只健壮有力的胳膊温柔地将陈末搂入怀中,陈末靠在她的胸口,那恬静的山茶花香味让她稍微好受了些。安康特的体温的确很高,像一只猫一样,体温很高,简直就像是在泡温泉。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她忍不住小小地捏了一把。肌肉是软的,真的是软的。弹弹的,手感很有趣。
安康特轻声哼着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像是摇篮曲一样的调调。他的大手抚摸着陈末耳根旁的头发,将它们撩起放在耳朵后面。她感受着他柔软的胸膛微微起伏,听着他的心跳。她终于不害怕了,甚至吃了豹子胆。她的手顺着他健硕的胸膛慢慢往下滑。她本想伪装成因为该死的重力的作用她的手正在自然下滑,但很明显并不成功。正当她隔着衬衣抚摸着他轮廓分明的腹肌时,他轻轻拿起她的手将它放在他们之间的空隙中。她愤怒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接着她再次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深深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无奈还是单纯的语气助词。
突然她从安康特怀里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
“去一趟洗手间。”
她捞起一把冷水扔到脸上。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差点被自己惨白的脸色吓到。她又捧起一抔水贴在脸上,用双手拼命揉搓着自己的脸。这是不知道多少天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洗了一把脸,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之前的自己有多邋遢,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最邋遢的一面被安康特和叶锋看到了,这辈子被出过比这更大的糗了吧。
她走出洗手间就看到安康特正等在门口。她指了指身后的洗手间:
“去吗?”
“我送你回去。”他说着转身就走,陈末连忙跟上去。两人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周围房间的门紧闭,偶尔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情况,但这些房间多半是黑的。她转头看着走廊,原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灰尘。那些灰尘聚集在一起,仿佛在交流着什么。那些黑色的灰尘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再次唤醒了她本就不愿再想起的事。那股冰冷的感觉顺着她的皮肤爬了上来,她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下掉。
“怎么了?”安康特的声音将她唤醒,她看着那团灰尘,又看着安康特。他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疑惑地看着她。他看不到那东西吗?
“你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了吗?”陈末试探性地问,安康特疑惑地眨了眨眼,他转头看着前面的走廊,又看向她:
“没什么啊,是不是没休息好,看走眼了?”她苦笑着,她多么希望真是这样啊。她默默往前跨了一步,靠在安康特身后,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团黑影。她当然害怕那东西,但她更加好奇那东西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以及它想干嘛。那团黑影像是意识到陈末能看到自己,它开始动了,它在十字路口那里拐了个弯,正好就是陈末要走的反方向。她也在十字路口这里停了下来,她看着那东西飘过去的方向,她的直觉告诉她,她需要跟过去。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安康特问道,她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团黑影过去的地方。突然那团黑影停了下来,接着它们散开了,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冰冷,就连他们头顶的灯也开始闪烁。
“陈末,我们回去吧。”安康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或许他也看到了,也或许他只是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陈末看着它们飘向前方,她跟着它们慢慢挪动步子。尽头隐约传来女人的惨叫,她很痛苦,很绝望。那团黑影也跟着女人的尖叫一呼一吸,跳动着,如同某种巨大的,看不见的怪物的脉搏。那脉搏抓着陈末的呼吸,她的步伐和心脏。尘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的轮廓,嘶哑的金属摩擦声中隐藏着女人的嚎叫。那惨叫的女人正躺在洁白的椅子上,她浑身只用一块宽大的白色病服一样的布料遮着。她巨大的肚子里面似乎有东西正在缓缓搏动,她那只从床上掉下来的手臂上爬满了那黑色的血管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