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玄明冷笑道:“你可知刘云静今年已过十八?若是寻常人家,已做得几个孩童的娘了。”
“那臣……愿替拙荆受罚。”
“若,她犯的是死罪呢?你愿代她去死?”
“以臣的身份,早该视死如归,苟活至今已多蒙陛下圣恩,死前若能救她一命,也算死得其所。”
玄明负手大笑,看着石阶下正好款款行来的永明,道:“你们二人为了一个刘云静,当真是殚精竭虑啊!”
永明站立于石阶下,眼看玄明离去时脸带怒色,暗觉此事不妥。他甚至开始思虑,是否该冒着忤逆之罪将此事告诉祖父刘殷。谁知道,第二日日出时分,常春殿突然穿出谕旨,准了尚跪在殿前的司马炽至佛堂,接我回家。
“可见皇兄仁德,先前只是一时悲伤气恼之故,不是有心为难你们的。”
这是永明对此事得出的最后结论。
当时我正捧着一杯荆楚茗茶出神,耳边浮现佛堂中玄明冰冷嘲弄的话语“是因为司马炽?还是,因为永明?”“温泉宫宴上不过片时,便那般按捺不住,寻借口与司马炽离场温存;临凤阁众目睽睽之下又与永明亲热,刘云静,你不愧名士之后,一身好手段啊!”
那样的玄明,会因为司马炽和永明的求情改变主意吗?还不如说,他二人如此锲而不舍为我奔波,才更让玄明震怒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日光透过薄云浅浅洒下,微风吹过,挟起阵阵莲香,伶俐地翻动书页。
我眯起眼,舒展四肢,懒洋洋地斜躺在软榻上,歪过脑袋,看面前山石边上,一身白衫罩着轻纱的司马炽长身玉立,低头打理桃果。
明明是那么清瘦的人,抱着我穿过皇城行了一路,也不知,我重不重。挨了那十几日的饿,也该清减不少吧?
“我重吗?唔,你抱着我出宫的时候……”
话问出口,我移开目光,禁不住娇羞起来。
“重。”
“哦。”
唉,阿锦说我瘦了不少,果然是骗人的。
“不过,尚且抱得动。”
真的吗?我低头,心中幽幽浮起一丝莫名感动,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喜了半日,方缓缓回过味来,“尚抱得动”说的是他“力气大”,跟“你不重”半毫关系都没有,我感动什么感动?
“为什么要进宫救我?你待罪之身,本不应再惹是非的。”
握着匕首的手一滞,他想了想,道:“我怕,永明再来打我。”
我无言以对,只忽然开始怀念那个沉默不语的司马炽。
削好皮,切分果肉,动作娴熟得有些晃眼。桃果乖巧地卧在他掌心任由宰割,我看得入神。然后,他停住手,说:“我原以为,你重回宫中了。”
那一瞬,我花了好大力气,按捺心中升起的一点不切实际的希冀。是舍不得吗?哪怕只有片刻,你曾舍不得我吗?
“我很为你高兴,还以为,我们之中好歹有一人,能重回所爱之人的身旁。”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涩,我低头看着白布鸡腿子的纹理,细细收拾方才一时而起的情绪。
“我一直没问,玄明为何那样待你。真如你所说,只是因为说了对太后不敬的话?”
因为我不肯回宫,因为我不爱他了,因为我好像爱上了别人。可以如实相告吗?如果我说,司马炽,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你会如何?会不会避开我,最让我难受的,会不会用满是抱歉的眼神怜悯地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笑道:“所以咯,玄明如今对我厌恶至极,回宫的事,恐怕更无指望了。”
“是么?”
他将分成小瓣的桃果在碟中装好递给我,见我无奈地伸“腿”示意,只得拿起一瓣喂至我唇边。
“这样也好。我曾说过,玄明对你本算不上真心。离了他,以后总会遇上什么人真心待你。”
我嚼着清甜的桃肉,含混道:“有你这‘夫君’在,我还能遇上什么真心人啊?”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场景。司马炽的脸近在咫尺,微微冲我笑了笑,那一笑云淡风轻,却又因为浓墨重彩的落寞让人过目不忘。他说:“也许,我很快就会死的。”
“我死后,你就可以了无牵挂,随时恭候你的‘真心人’了。”
他很惊讶,看我含着满嘴的果肉忽然怔住,眼中的泪水渐渐积蓄、掉落,都只是在一瞬间。我也很惊讶,曾经无数次提醒过自己他是随时侯死之人,可这并不稀奇的事被他方才那样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好似离别在即,别无他法,只能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