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已经打响多时,双方数次交锋,已经名满天下的唐松至今仍被毫无光明的阻挡于仕宦之外,而今艰难开创的一点新基业又面临生死存亡的境遇。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在这场绝望的战争中唐松都是处于绝对的弱势。
但就是这个弱者,在这个中秋佳夜,在满园神都权贵面前毫不含糊,毫不退缩的当众向四世家正式宣战。
至此,这场已绵延数月,已将唐松逼入绝境的战争正式由暗转明,**裸的暴露在满朝权贵、神都士林面前,并将很快遍传天下。
时隔两百余年,唐松上承左思、鲍照之激愤,再次高扬起反抗士族门阀的大旗!
迷思园中权贵精神一振之时,忽见秘书监郑知礼昂然而起,“好你个贱子……”
“贱子”两字刚刚出口,身后猛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郑知礼见机很快,顿时改口道:“狂生唐松,大言不惭,凭借几首俚词赢得几分浮浪声名后便敢随意谤毁贤者,士林之耻无有过于尔者……”
与郑知礼的疾言厉色不同,唐松的声音依旧是很平常稳淡,“某虽出身寒门,却不敢以贱子自居,只能璧还郑监了。至于某之声名……似郑监这般泼妇骂街终难有定论,既然是诗会……郑监可愿与某这寒门白身一战?输者也无需其它彩头,只需当众自承三声,我是贱子,即可”
言至此处,唐松稍稍一顿后,缓缓声道:“如何,郑监可敢与某一战?”
清心庄内,众通科士子,尤其是那些小商贾出身的此时只觉心潮澎湃,屏气凝神间紧紧盯着唐松的背影。
入清心庄这么久,直到今晚,直到此时此刻,他们终于一睹唐松之锋芒。
如夕藏匣中,方一出鞘,就是寒光耀月,锋锐逼人。
可敢与某一战?
郑知礼激愤之间正要答应,陡然想起上次凝碧池畔文会旧事,立时生生将已冲到嘴边的话重新给咽了回去,口中冷笑声道:“这是诗会,你有甚资格来比?”
“你要比诗某就与你比诗……”这句说完,唐松蓦然猛提三分音量……面做金刚怒目厂厉声喝道:“以诗对诗,郑监,尔可敢与我一战?且看看出身寒门是否就必是贱生,你敢吗?”
唐松自入神都至今皆是以词成名,从不曾有诗。唯一流传开的就是那首“书中自有黄金屋”,而这首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真不能被称之为诗,不过就是一顺口溜罢
了。郑知礼自忖论诗怎么着也比这首强的太多,加之众目暌暌之下被逼到这等地步,实也容不得他再退了,当下厉声喝道:“有何不敢,中秋咏月,你先来“
“果然是世家子弟,好豪气诸君可为见证……”唐松一笑之间,再次抬头向月。
刚才他也是顺着郑知礼的话答应比诗,话已出口,这到底用什么诗却是没想好。此时抬头向月,便见满天繁星闪烁,群星如此细密,浑似在深色的天幕上汇聚成了一片星辰之海,璀璨夺目,无边无涯。
而那轮中秋之月便似从无垠星海中升起,因有星辉洗濯,是以才如此的冰清玉洁。
再次望月,柳眉的影子居然又闪现出来。吐蕃高原上的星空当比这里的更低更清也更亮吧,今晚的她想必也在抬头望月,天涯共月,却不知她是在那无穷星海中的那一颗星下。
闪念至此,一首《望月怀人》的名作已然浮上脑海,唐松恋恋不舍的从星月上收回目光,回身向沈思思口诵了一遍。;
片刻后,便见沈思思从玲珑小亭中走出,就站在唐松身边轻拨怀抱的琵琶,立时,假山上便居高临下的向迷思园内传出如水的琵琶声。
星海圆月下,夜风微微的拂动沈思思长裙的裙裙,翩然欲举,此时此刻,怀抱琵琶,披着一身月辉的她恍然化身为产寒宫中仙子,清丽不可逼视。
如水舟琵琶声中,有婉媚悠扬的歌声在迷思园的夜空中响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有些诗,有些诗中的名句根本无需解说,无需介绍,方一入耳便即入心,虽只听过一遍,却永难忘怀。似这等的诗作诗句,本是天地灵秀之含蕴而成,不过是借着某人之手偶成于世间罢了。
文章本天成,说的便是这等诗,这等注定要永传后世,每逢中秋之夜必被无数代的无数人反复吟咏的佳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正是此等天然混成之佳妙。
不等全诗唱完,沈思思这两句方一出口,听者顿觉耳中一清,继而心中一空,回顾咀嚼之间,只觉满口余香。当下,迷思园与清心庄内就有赞叹声响起。
赞叹声中,郑知礼脸色大变,迎面而来的秋风突然变得如此冰冷,竟让他的身子慢慢僵硬起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这简直就是能横扫一切望月诗的神品妙句,他自忖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好句子。
如此……还怎么比!
沈思思三叠而罢,郑知礼如坐针毡,深秋时节,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额头上居然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时他已全无与唐松争胜的想法,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一怎么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