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轻轻抚过姬嫄的眉眼,他睡得如此安静美丽,苦笑,这是一个让她实在无语的男人,十年时间,他若无其事地跟她混成知己,一心想着把弟弟嫁给她,看着她邂逅、分离,然后突然就成了她孩子的爹……
叹气,说一千道一万,千丝万缕理不清,她只是对他狠不下心来罢了。姬嫄不是小采,他要不肯狠下心来对她,她是束手无策,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把硬币高高抛上天的时候,对或许青灯古佛的一生没有一丝遗憾恐惧;她抱着看看世间百态的心走下山来,不曾想过会遇见一个路子归;她割下头发放在那水晶样善良的男孩手里,然后牵着子归的手,一步步许诺未来的时候,没有过一点犹豫迟疑;她调兵遣将,要为一段情倾倒城池的时候,没有想过还会撞见另一个姬嫄。什么是路过,什么是永恒,我们总在路过中苦苦寻觅着永恒,回首才发现已经白发苍苍,你是路过,还是一生?
轻轻一吻落在姬嫄额头,迈出步去才知道,不是吗?
在小留香脸上狠狠啃了一口,倒塌,这荒唐的世界,做娘的黏糊儿子都是不该的。
披起斗篷悄无声息地离去,等在宫外的有她父亲,等在燕云的有千万人。
景帝闭着眼睛越发睡得香甜,她既然已经走了,他又何必再睁开眼睛来看一个背影,何况他确实需要抓紧时间来休息,没有人给他批折子了。
9。军盲(1)
“爹,喝茶。”
太平将加好糖奶的红茶轻轻推过一臂长距离的案几,推到她爹跟前,君霐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又自顾自斜靠在软垫上翻书,一点要喝的意思都没有。
“唉——”太平哀怨地耷拉下脸,可算是见识到了榕叔他们偷偷跟她说的她爹睚眦必报的记仇劲儿了,这都快到燕云了,还没消气呢。
想着,太平又长叹了口气:“唉——”
见君霐没反应,再叹,还没反应,三叹,没反应。叹,唉——咳,咳咳,呛着了,喝口茶顺顺嗓子再继续……
“得了,得了,少搁我跟前卖乖!”君霐见不得她这般模样,翻了个白眼道,“再怎么唉你也叹不出个张翼德来!”
史书记载,东汉末黄巾大乱,涿县张榜召集乡勇,当时还是一小贩的蜀昭烈帝刘玄德看榜时慨然长叹,结果叹出一个张飞来,平白遭了一通数落,这才有了后来桃园结义的千古佳话。
这马车里面就父女两个,车外众人都是装聋作哑惯了的,秦川、朝歌更是早躲得远远的,影儿都没有,方圆十里之内连只鸟雀想凑近来都不容易,何况是人?纵使太平叹得比那昭烈帝好听、真诚上一万倍,也招不来张飞大驾的。
见父亲终于有要消气的迹象了,太平笑眯眯地也不怕天打雷劈地大言不惭道:“女儿有父亲护着,胜过那张屠夫何止百倍,叹不来便罢了,叹来了正好给父亲扛枪使。”
君霐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脸上却总算是看得见笑容了。
“爹,喝口茶,味正正好。”太平拿起小银勺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了两圈,再一脸乖巧地递到君大少跟前。
君霐再白了她一眼,接过来喝了,香润的暖茶入腹,人也长舒了口气,天天这么黑着脸,他也不容易呀……
“让秦川、朝歌两丫头滚进来吧,没她们的事,犯不着躲得跟兔子似的。”君霐没好气地道。
“嗯。”太平抿嘴偷偷一乐。
这父女俩斗法,可怜了下面人了,尤其是作为主要帮凶的朝歌、秦川,探路、打前站这样的小活一路抢得跟打生死仗似的,就怕在君霐前面晃荡。
“你呀,现在可比不得从前了,再这么心软可不行。”君霐叹着气数落道。
从前她游戏人间没插手的打算,自然什么都由着她,怎样都行,现在她既然已经摆开了这偌大的阵势,开弓没有回头箭,燕云所为跟姬家朝廷已然水火不容,根本没有并存的可能,君家准备藏匿了百年的力量爆发出来,不是进就是覆灭,绝不是一个摄政王可以敷衍过去的,形势如此,就是太平也没有别的选择。
小儿辈的到底天真,还抱什么幻想?孩子抱走了一了百了,这么拖着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现在是他们占上风,但他可不认为那姬家小子会因为生了儿子就忘了自己是皇帝,将祖宗江山拱手相让。且看着吧,那小子虽是男儿身,可看往日行事胜过世间凡俗女儿何止百倍?早晚要翻脸的现在拖拖拉拉又有什么意义?太平素日里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事委实做得糊涂!
世间做父母的总是只会为自家孩子打算,君霐又跟传统意义上从妻从女的慈父不一样,偏心得厉害,太平做这么自损的傻事,实在气得他够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