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他点点头,“在去太空港的路上我们就能看到它了。”
“是什么?”我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那就不是惊喜了。”
我耸耸肩,没说话。
“要看这个惊喜,还得绕点小路。”他说道,“你在路上可以最后看一眼你的家乡。”
“这不是我的家乡。”
“你不是又要讲那一套了吧?”
“我的家乡充满生机。”我固执地说,“这地方全是钢筋混凝土,让人喘不过气来,要不就是一排排的欧洲庄稼。”
“父亲,”我们正驶过一大片麦田,他疲惫地说,“最后的大象和狮子在你出生之前就被杀绝了。你也从来没见过遍布野生动物的那个肯尼亚。”
“我见过。”我答道。
“什么时候?”
我指指自己的头,“在这里。”
“这没有任何意义。”他说。我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什么没有意义?”
“你抛弃肯尼亚,去某个改造成类似地球环境的小行星生活,就为了清早醒来可以看到一群动物在吃草。”
“我没有抛弃肯尼亚,爱德华。”我耐心地说,“是肯尼亚抛弃了我们。”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说,“总统和内阁大部分成员都是基库尤人,你知道的。”
“他们自称而已,”我说,“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是基库尤人。”
“他们就是基库尤人啊!”他坚持道。
“基库尤人不会住在欧洲人建的城市里,”我说,“不会穿欧洲人的衣服,不会崇拜欧洲人的神,也不会使用欧洲人的机器。”我特意加了这么一句,“你那个自负的总统还是个‘柯西’——还没施过割礼的小毛孩子。”
“按你的说法,他是个五十七岁的小毛孩子了。”
“年龄不重要。”
“但他的功绩很重要。他修建了图尔卡纳输水管道,整个北部边陲地区因此得以灌溉。”
“他是个给图尔卡纳人、伦迪尔人和桑布鲁人带来了水的柯西。”我对他的话表示同意,“可这对基库尤人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一定要像无知的旧时代智者一样讲话?”他恼火地问,“你在欧洲和美国念过书。你知道我们的总统有什么功绩。”
“我这样说,就是因为我在欧洲和美国念过书。我看着内罗毕变成了第二个伦敦,一样堵塞的交通,一样严重的污染;也看着蒙巴萨变成了另一个迈阿密,治安极差,疾病肆虐。我看着我们的人民忘记了身为基库尤人的意义,自豪地说自己是肯尼亚人,就好像肯尼亚不只是欧洲地图上随便画的几条线似的。”
“那些线已经存在将近三个世纪了。”他说。
我叹了口气,“你虽然认识我这么久,但是你一直不了解我,爱德华。”
“了解是双向的。”他突然苦涩地说,“你又什么时候尝试过了解我?”
“是我把你养大的。”
“可直到今天,你也不了解我。”他说着,车子在颠簸的路上开得飞快,“咱们有像父子一样好好谈过吗?你和我讨论过基库尤人之外的话题吗?”他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是国家篮球队的唯一一个基库尤人,但你从来没看过我比赛。”
“篮球是欧洲人的运动。”
“它其实是美国人的运动。”
我耸耸肩,“都一样。”
“现在它也是非洲人的运动了。我们是唯一打败过美国人的肯尼亚队。我本希望你会因此为我感到骄傲,但你连提都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