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寒霜,月影扑朔,好似魑魅魍魉。
赵泽躬身收拾好椅子上白花花的文件,转身的姿势利索,像是结束了一场持续过久的鏖战,急着退场。
莫爱粗重地喘着气,不可遏制的愤恨使她绷直了脊背,冷凝的气息,瞬间呼出:“我也有一句话,想问你。”
赵泽停住脚步,回过身望她。
“我总是想不通一件事。”莫爱向他走过去,脚步非常缓慢。
“我妈和你一起长大,恋爱八年,你为了梁茗贻背叛她。她怀孕的时候,你其实已经瞒着她领了证。她生下我,你从来不闻不问,她带着我到处漂泊。要不是之后她染了赌,要钱还债,她应当不会去找你。”
赵泽眼神露出锐气,波澜微震,“你想问什么?”
莫爱已经走到他近前,把他镜片后的眼睛盯死。
“对一个背叛自己,抛弃自己,在得知自己生下孩子后,决然连孩子都抛弃的男人,我妈,为什么从来不恨你?”
赵泽眼眶鱼纹抖动了一下。
莫爱没有放过他,继续说:“我妈是什么性格你比我清楚,那样有仇必报的人,你伤她的桩桩件件,她都是要与你玩命的,但她却一次也没有上梁家与你闹,到死还在劝我不要恨你,这不正常。”
赵泽轻不可闻地低叹一声,用老辣的态度回道:“在梁家,我什么都不是。她来闹,结果只会是梁茗贻跟我闹翻,我净身出户,你妈一分钱都拿不到,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我是对不起你妈,但我还给她的只多不少,她又有什么理由恨我。”
莫爱有些惘然,问道:“你是说你替她还的赌债?”
赵泽低下目光,轻笑一声,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就是钱。
“原来你觉得,钱是可以还情债的。”莫爱语中带着冷意。
“不然,你觉得离婚的夫妻为什么要分割财产。莫爱,什么情,走到最后,都会变成一笔可以估算的账,你和程景行也不会例外。”
推门的时候,赵泽最后一次回头看她:“你妈走了,你路还长,做正确的决定吧。”
风吹门落,事了拂衣。
赵泽在无星无月的黑昼中,离开了他与莫如梅从小居住的宿舍楼,连同岁月里碎屑般零星的情分一同抹去了。
库房变得一片死寂,莫爱回到灵位前,再给莫如梅上三炷香。
她扶住斗柜边沿,有些撑不住,手握拳敲了敲胸口,那里被什么堵住了,敲不开。
她扶着墙,去长椅坐下,把脸埋进双手里,眼泪淌出来。
她为莫如梅不甘,也为自己不甘。
她觉得自己卑劣可笑。
那样鄙夷赵泽,但他的话还是该死地戳进了她心里。
她凭什么爱程景行,她就是他的灾星,他璀璨星空里预示灾祸的凶兆。
她不配得他独此一份的注目,又舍不得他真的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最最不想的,是看到那样桀骜矜贵的他,为她陨落泥沼。
她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寒露刺骨,让心口冻僵板结,如铁板一块。
———
不知过了多久,莫爱靠在长椅椅背上转醒。
脸庞有温热的触感,她泪痕已干,一碰就干痒难耐。
她朦胧欲睁眼,那人竟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