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抽一口烟说:“不,我想你猜不出来,也没有人猜得出来。我可不存心奉承谁。主席本人当然不懂。他的宾客和国民党的青年也看不出隐藏的意思,所以没出问题。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早就会拿下来了。”
李飞想了一会儿,专心地回忆全诗的内容,突然他想起后面有两句,意思大白,不觉格格笑起来。
“你看出我的意思了吧?”老人家微笑说。
“是什么?”柔安莫名其妙,但是很高兴。
李飞歇了一口气说:
废邑狐狸语,
空村虎豹争。
“杨主席若发现这两行诗的隐喻,不气疯才怪呢?”“虎豹”显然是指军阀和那批贪官污吏。
“你必须保守秘密,让他们把这副对联挂在客堂上让主席得意洋洋。”
“杨主席和我向来没什么交情。等他发现了,连您都不待在西安罗,杜老伯。”
杜忠很高兴有人能和他谈杜甫的作品,就开始吟诵古诗,沉迷在另一世界里。
“杜甫在天水府附近待过一段时间。”他说。然后他吟出下列的诗句:
黄河北岸海西军,
椎鼓鸣钟天下闻。
铁马常鸣不知数,
胡人高鼻动成群。
万里流沙道,
西征过北门。
但添新战骨,
不返旧征魂。
“当时维吾尔族进入甘肃和陕西,和唐室联盟,战后很多人就住下来了。所以今天本省才有那么多回人。”
老人谈得极投趣,李飞恭敬听着。柔安以李飞为荣,很高兴他得到学者老爹的器重。
“可惜你马上要走了,”她父亲说,“我真想和你多谈谈。你会去很久吗?”
“我不知道。我有任务在身,而且要等西安的风险过后,才能回家。杨主席的脾气其实还不错。也许您或柔安的叔父能替我说说情。”
三岔驿别庄(18)
“我知道。主席夫人比她丈夫精明多了。其实她在统治陕西政府。你避开一段时间,我想我能设法让你平安回来。至于回教的问题嘛,你不必走那么远。也许变乱会传到三岔驿。”
“咦,您觉得会出事。”
“我们汉人对回人一向不公平。他们一直忍受政治的压迫。一旦掀起变乱,回变的号角一响,就会像大火,蔓延不息。我看过冷血的大屠杀,无辜百姓、妇孺,都不能幸免。我年轻时候曾见过西宁的变乱。尸体堆积如山,路边、门槛,到处可见。一堆血淋淋的人体与焦骨;有些是被杀死的,有些是饿死的。肥了野狗,饱了兀鹰,整个山谷充满了死尸腐肉的臭气。空无一物的城镇,倒塌的烟囱,和杜甫诗里写的一模一样。我父亲一手拯救了这个地区,才没有发生民族仇杀的大悲剧。你们现在该去看看回人的山谷,如果暴风雨从那边吹起,你们也不会吃惊的。”
柔安突然想起幼年的玩伴,就说:“爸爸,蛋子呢?他离开村庄了吗?”
“他离开我们,回他族人那边去了。我在回人村里见过他,他还问起你呢。他现在好大了。”
“他为什么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