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官道旁的一间面馆里聚满了等待用饭的行人。
老板正热络地招呼客人,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旅人,他却能和每个人都聊上两句,还时不时说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角落里的一桌,四人的面还未上,老板怕冷落了客人,端着个茶壶小碎步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几位客官,今天贵客有些多,伙计手脚粗笨,一时忙不过来,几位先用茶歇歇。”他动作麻利地给四人倒了茶,“这是我们自家种的茶,又香又解渴,客官们尝尝。”
初喜礼貌地颔首致谢,端起土瓷碗就要喝,却突然被一声呵斥吓了个哆嗦。
“梅六,你怎么领的路?不是说今日就能到济州吗?这怎么还没到?你是不是领错了路?”
那被唤作“梅六”的,正是那日带头诱敌的禁军梅六山。
自从在途中遇袭,岑静昭便提议分头行事,禁军在驿馆护着长姐,而她和初喜,还有徐十五、梅六山则乔装继续南下。
一路上,他们隐姓埋名,衣着朴素,徐十五存了捉弄岑静昭的心思,让她和初喜假扮自己的妹妹,梅六山则假扮引路的向导。
岑静昭没出过远门,不了解路上的规矩,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只是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唤过徐十五一声“哥哥”。
梅六山被徐十五吼得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粗着嗓子抱怨。
“还不是你两个小妹拖后腿,走一走就要歇一歇,不然我们早就到济州了!我还没嫌你们耽误我的活计呢!”
初喜也是个机灵的,立时明白了徐十五的用意,用力将手中的大瓷碗摔在木桌上,不甘示弱地对着梅六山呛声。
“怎么赖到我和娘……三娘头上了?明明就是你不会赶车!马都不听你的话。”
岑静昭在一旁静静坐着,本就没有想要喝那茶的想法,并不是她有多机警,而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瓷碗上漂着的油花。
如此一来,谁都没有动桌上的茶。
老板见几人剑拔弩张,生怕影响了他的生意,连忙打圆场道:“两位小兄弟不要生气,这里离济州不远,你们着急赶路的话,辛苦一些走夜路,明日午时之前就能到了。”
徐十五缓了神色,彬彬有礼道:“让老板见笑了,麻烦再给我们来一碟酱肉。”
见老板走远了,岑静昭压低声音问:“可是店有问题?”
一路走来,岑静昭已经见识到了徐十五的敏锐,和她从书本上学到的经验不同,他南来北往,见过各种三教九流,对这些人的招数再了解不过。
如果没有他,这一路她还不知要吃多少亏。当然,如果被迫唤他兄长这件事不算吃亏的话。
徐十五微微点头,“他们不是每一桌都给上茶,有茶的桌子,客人穿得都比较好。应当是我们露馅了。说不定是什么黑店,我们观察一下再说。”
岑静昭默不作声地扫视四周客桌,果然如徐十五所说。
少间,一位客人有些焦急地起身,“老板,茅房在哪里?”
老板指向后院,那人立刻跑了过去。
岑静昭和徐十五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那客人的桌上正有一壶茶。
岑静昭有些担忧,“怎么办?要管吗?”
徐十五被小娘子突然投射过来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拿起茶碗一口灌了下去。其余三人来不及制止,只能担忧地看着他。
他不习惯被这般注视,低声道:“应当不是茶的问题,估计是在后院。得将计就计,把他们一起拿下。梅兄,等会你带两位先上路,我解决了这帮杂碎再同你们汇合。”
岑静昭顿悟,在茶里下药不可控,太快人会在厅堂里发作,太慢人已经离开,只有将人引到没有外人的地方才能行事。而旅人行色匆匆,不会在乎哪个不相干的客人去了茅厕而没有出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梅六山已经唯徐十五马首是瞻,他也痛快地喝了茶。紧接着是初喜,只有岑静昭没有动。
徐十五揶揄:“果然是娇娘子!”
岑静昭回了他一记眼刀,然后慷慨就义般喝下了那让她作呕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