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逸的手抖如筛糠,一刀开膛后,王志高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
比起被杀害的愤怒,王志高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这个一辈子逆来顺受,步步退让的女人,居然有杀人的胆子?
她嫁过来时连饭都不会做,买了顿黄鳝回家吃,教她用锥子钉住黄鳝的头,然后拉直黄鳝还在活蹦乱跳的挣扎,然后一刀从头划到尾,给它开膛破肚。但霍逸从第一步用锥子开始就不敢做,整整磨蹭了一个上午,最后是王志高自己杀的黄鳝。
渐渐到后面,霍逸也就习惯了。杀鱼宰鸡眼都不眨一下,但杀黄鳝她依旧下不去手。
杀人,霍逸连打架都没打过,怎么可能杀人?
事实证明,霍逸确实是头一遭,就像她第一回给鱼开膛破肚。
刀刃刺进血肉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她握着刀柄,刀尖感受到的每一寸阻力都忠实的传到她的指尖,她能感受到血肉被破开后又黏腻吸附在刀身上,每一寸阻力都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在控诉她,阻挡她。
刺破皮肉的声音,和隐隐渗出血腥气令她作呕。
刀刃前半寸如破竹之势,但后半寸霍逸的手却仿佛失去了力气,她面对着王志高怒目圆睁的脸,嘴唇颤抖:“。。。。。。我没有别的选择。”
从刀刺入王志高身体的那一刻起,霍逸就忘记了呼吸,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双手、刀、和眼前起伏的胸膛。
她似乎想给王志高解释,但空气通过口腔涌入喉管,血腥气混在其中,霍逸感觉王志高狰狞的面目扭曲着就要伸进她的嘴里,透过食道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将她肚子里的一切绞碎如泥。
“呕——”霍逸猛地放在刀刃在床边干呕,一下又一下,但除了吐出几口酸水,许久没吃饭的她也吐不出什么来。
霍逸吐到眼泪婆娑,心口的恶心和手上的颤抖都没褪去,等她抬起头,王志高已经没有气息。刀不再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现在像插在一块石板里。
血逐渐洇湿他的身体。
霍逸再次握住刀柄,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勇气再尝试把刀从咬合的血肉间拔出。她跌下床,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她的喉咙又开始充胀,令她不得不再次开始呕吐。
她足足在地板上冷静了一个小时,和死人在咫尺之间共处了一个小时,和她杀死的人待了一个小时,才勉强重新站起身坐回床边。
霍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眼皮盖住眼睛尚嫌不足,额头和脸颊的肉也争先恐后的挤到眼睛周围,死死护住脆弱发达的眼球神经。她浑身无一不在颤抖,指尖依旧没有力气,每一根手指的神经都已经失控,她不得不用手腕的力量夹住刀柄,才将刀子迅速抽出来丢在地上。
血失去最后的阻碍,汩汩涌出,冰冷的铁锈味逐渐溢满整个空间。
霍逸又一次滑下床,在床边无力坐下。她拿出手机,想给孩子打个电话,却想起自己是个杀人犯,不能在杀人后联系孩子,把他也拉入这滩烂泥里来。
她取下床头的纸笔,就地写起了遗书。
想杀王志高的念头,她不是一时之间有的。王志高不死,她的孩子永远无法解脱。
她死后,儿子,甚至早已离开的女儿都会被他威胁,一个赌徒不知收敛,迟早会变成亡命之徒。
霍逸的时日无多,但孩子们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他们要好好活。
但霍逸从没有杀过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因此她没有提前写明谢罪的遗书。想的就是万一自己失败了,王志高也会变成绑架犯和杀人犯。这样或许还能让他去牢里蹲个十几年,即便他逃走,想来也不敢再去骚扰两个孩子。
现在她成功了,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霍逸手下的字颤颤巍巍,似八岁的小孩,又像八十老妇。
她仔细读了这封自白书三遍,仔仔细细读过,又写给两个孩子的遗书。虽然妹妹不一定能看到,但做母亲的不能忘记她。
写完给孩子的信,霍逸声泪俱下,伏在桌上哭到泣不成声。
她打电话报了警,然后将刀上的血洗尽,用同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霍逸只希望自己没有找错心脏的位置,在杀了一个人后,似乎连自杀这样的选择都比往日要来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