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我的背,语声亲切:“谢什么,爬只是希望你开心啊。”
我迷迷瞪瞪地想起来一件事,抬起头问她:“不是已经暑假了吗?怎么图书馆还开门呢?”
小爬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笑容弥漫:“所以说你运气好啊!今年毕业典礼办得特别隆重,很多知名校友应邀前来,捐了好多书籍,加上毕业生捐的那一份,数目很大。图书馆会一直开到七月下旬,等归档完各类书籍之后再关门。”
我怔忡地点点头,小爬已经拉过我的手:“走吧,我们上去。”
我们搭电梯到报刊阅览室所在的五楼,然后爬一层楼梯去六楼藏书的所在。小爬在楼梯口住了脚步,看着我,笑意涔涔:“竹子,你自己上去吧,我知道这里有你很多回忆,所以就不打扰你啦!你慢慢逛、慢慢看,不着急,完事儿打电话给我。”
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我感动地又一次抱住她,贴上她的面颊:“谢谢亲爱的,可是五楼不开门,你去哪儿?”
“我就在附近转转哪,你不用着急,想呆多久呆多久,快去吧!”
我蹭了蹭她的脸颊,沉了口气,转身上了六楼。
图书借阅的大厅空荡荡的,两边的借还书处都没有人在,倒是靠近社科阅览室的几辆架子车旁,有管理员在不停码放着书籍。远远望去,面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像是辛勤付出的园丁看到满园花朵怒放。
我从车旁经过,小心避开地上堆叠的书,穿过通道往里走。为了方便搬运,阅览室厚重的两扇木门敞开着,一眼就可以望见里面的动静。
前排的座位都空着,只在最里面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上,紧挨着坐了一男一女。因为是背对着,看不见面孔。女孩坐得端正,男孩则歪着身子,在女孩耳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走近些,可以听到他们祟祟的笑声。
很久之前,也是在那个地方,我和袁更新一起复习。他总也坐不住,一本高三的语法书拿在手里,半天翻不了一页。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用手机上网,然后再绘声绘色地把有趣的事儿转述给我听。我每每禁不住被逗笑,笑完了再板着脸骂他:“你个破孩子怎么这么祸害。”
那是2010年的三月,初春的阳光穿过灰色的玻璃,人的身影在红木桌子上被拉得老长。彩色的光线跳动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我看着,有瞬间的恍惚,但觉此后,岁月温良。
而实际上,我们费劲了全部的力气,却终究没能游过命运的长河。
隔着一条走廊,对面的几排书架上是外语书籍。考研那会儿,我曾经窝在这里,每日拿几本书来看。遇着特别中意又是独本的,怕被人借走,就偷偷藏到犄角旮旯里、硕大字典的后面,第二天早上开门后再取出来。这一招,屡试不爽。
这些陈年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又是好笑,又是感伤。我凑上前去看近处书架上的分类号,惊喜地发现,那些承载了往日回忆的书目,如今依然保留在远处。而这里,我和袁更新曾经短暂相处的地方,如今依然,人来人往。
我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到男孩和女孩身上。他们稍稍分开了一些,扯出一人挂了一只的耳机线来。与此同时,那微小的空隙里,竟隐隐约约,露出另一个人的面孔来。
只是一眼,我便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我眼前的这个人,脸庞的棱角,眉端的英俊,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的肩膀很宽,纯白棉质的纽扣衬衫,沿着铅笔条纹服帖地修饰着上半身的曲线。衬衫的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剔掉了几分正式,袖口的扣子拉到手腕上方结上,衬得一双谈钢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致。
这是我曾竭尽全力爱过的男孩啊!
我的眼睛里,很快氤氲开层层雾气,咫尺外的人,挺直的鼻梁、俊朗的眉眼皆成了水中倒影,晃晃悠悠,和着滚滚而来的回忆,在胸腔里蒸煮沸腾、摇旗呐喊。而这所有的呐喊,又在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归为沉寂,只余下三个字,如平湖涟漪般,在心里荡漾开来。
袁更新,袁更新。
结局
袁更新
我在图书馆呆坐了很久,看着桌子上的水滴,一点一点,被周遭的热量泅干。
还好,对面的人儿专心致志地耳语甜蜜,没有留意到我的失态。
手里的书,还停留在翻开的第一页。我从包里掏出纸巾,准备把滴落的泪水吸干。还未触到纸面,却因为脑海里一个突然生发的念头,蓦地住了手。
这辈子,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可是这本书上,浸过你的眼泪,而今天,我的眼泪也滴了上来。这一部分的我们,终究汇合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和任何力量,可以将它们分开。
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抬起头,面前的人儿已经安静下来。我拿起桌上的书,将要起身,却因为正前方的一个身影,手脚冰凉,无法动弹。
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幻觉?
我用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努力地睁大,眼前的人影,终于清晰起来。
这是我曾如履薄冰般爱了三年的女孩啊!
西竹,西竹。
她也恰好看到了我,记忆里温暖善意的眼睛,缓缓地,由迷蒙变得清晰。
我们的视线,隔着几步的距离,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过往的一切,在这片刻而永恒的胶着里,山呼海啸着涌来。这样声势浩大的裹挟,没有僵持,没有退却,没有言不由衷,没有辗转纠结,有的,只是由内而外、热度灼人的美好和温暖。
然后,几乎在同一瞬间,我们看着彼此,微微笑起来。
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