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更新,袁更新,语言,更新。
那是埋在我心里的名字。
好像只是下一秒钟,我的身体便脱离意识支配,夺出了粥店的玻璃门。
火热的阳光恣意地榨取着身上的水分,我从街头奔到街角,满目急遽掠过的只有空荡的街景,没有一个人,更没有那个人,可以承接胸腔里汹涌喷薄的感情。
我在街角的移动营业厅门口刹住了脚步,那里正对着马路扎了一辆袖珍的自行车。白色的车架和辐条,阳光的反射下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可是我的目光,却无法挪开一寸。
很久之前的一个傍晚,我和董意意在小街吃完饭,在小街和北门外马路的交界处,远远看到一个人骑在一辆袖珍的自行车上遛弯,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那辆车实在很小,他高高的个子蜷在上面,显得很是委屈。即便如此,落在我眼里,却是再好不过的风景。
额头上的汗水急雨一般滚落,砸在水泥路上瞬间蒸发。我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了久违的液体,很久之后,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下来,也和汗水一样,即刻无影无踪。我怔怔地蹲下,伸手去抚摸地上咽干的水痕。
2009,2012,只是三年,却已沧海桑田。那个骑在车上明眸皓齿的男孩,你在哪里?
南京相遇
袁更新
一杯粥搁在桌上半个小时,也未见有任何减温。毕业一年,我的身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相较之下,我的母校各项作风依旧,酷热难耐的夏日里,图书馆的空调仍旧精打细算地运营着,上午十点,离中暑的时段还有一截,这时候打冷气,有暴殄天物的嫌疑。
得,那就这样打坐吧。
我把窗户拉开一些,有热风灌进来,带走额上的汗。我在夏日明媚的光线里微闭双眼,光影绰约中,记忆便如排列组合一般铺陈开来。
2010年的冬天,我在这里,对着一本英语语法书坐立不安,左顾右盼。西竹皱着鼻子又忍着笑意呵斥:“怎么跟多动症患儿一样,心静自然神安,懂不?”
即便到了今日,图书馆有几层我仍然没弄清楚,可是我知道我现在所在的六楼,是社科阅览室,靠里边倒数第二排,像其他地方一样,摆着一张方木桌子,六把椅子,隔着一条走道的书架上,归整着层层叠叠的英语和日语资料。
因为是假期,学生屈指可数,只有一两个管理员,推着银白色的架子车,咣咣当当地行过走廊,把累积成小山状的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
车子滑过的轨迹,拉扯出一条线上散落的回忆。前排靠近入口的桌子上,我曾把学弟借上厕所夹带出来的英语试卷拿来,西竹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答卷,半个小时就写完所有客观题,让一起自习的王新宇目瞪口呆。
中间的桌子上,西竹啃她的雅思参考书,我在旁边啃她的高三语法书,我看不下去了就看她,对着一本试题,皱着眉头鼻子,苦大仇深的样子,有时还会咬咬笔尖。我玩心上来了故意讲笑话逗她,她咯咯地笑,笑完了一本正经地拿眼瞪我:“喂,袁更新,老实点,没看广大群众都学习呢吗,你个破孩子,怎么这么祸害。”
而我现在坐的位置,倒数第二排,我在这里向她坦诚过自己的家庭和感情,我记得她看着我时,眼睛里的专注、受伤和心疼。哦,我还在这里跟她发过火,原因是和王新宇谈起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漂亮姑娘,开了几个不疼不痒的玩笑。王新宇走后,西竹闷着头不说话,我拉她一把,她闷着头,声音克制而委屈:“你喜欢你去追啊!”我平时挺端得住的一个人,看着她的难过样儿,忍不住撂了脾气:“哪个跟你说我喜欢她的?”
木质刷漆的桌面,指尖带力地划过,发出并不悦耳的摩擦声,轻易搅乱了回忆人的思绪。我起身踱步到一条走廊之隔的书架,摩摩挲挲有意无意地寻找着。第一格,第二格……直到第六格,有一本夹在深色书籍中间的白皮教材,边角都已磨破,但侧面的书名清晰可辨:Language Update。
那许多条因为旧手机丢失而遗失的短信里,有一条的日期是2009年九月六号,发件人:西竹。
“今天在这里无意中发现一本新书,书名叫Language Update。Language,语言;Update,更新。语言更新。我默念了几遍,却变成了袁更新……对不起,我知道了答应不爱你,可是我一想到此后我们再不相关,眼泪就把崭新的书页淹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让我有自己的相信和执着吧,我想有一天,阻碍会过去的,如果过不去,我会努力忘记的。”
我伸手去抽其中一本,手抖了几抖,居然没能抽出来。颓然地抬起左手,两只手一起施力,小心翼翼地把书拽了出来,捏在手心里回到座位。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原先的位子上,居然多出一对人来。靠窗坐着的男孩手里什么都没拿,女孩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书,她看着它,他时而看周围,时而看她。俩人紧紧挨着,一副耳机,一人挂一只,惬意有趣的画面,却让人心里阵阵抽紧。
我有些犹豫地在对面坐下,专注的年轻人儿并没有抬头看我。我打开第一页,准备好好翻一翻这本西竹曾经看过的书,对面的耳机里却漏出了耳熟能详的歌曲。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
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因为爱情,在哪个地方
所以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人来人往
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忽然忘了,
我还在爱着你……
我的眼泪,此刻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晕开在首页漂亮的标题上。
西竹
我失魂落魄地来到主楼,小爬已经等在入口处。
她看到我,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是满脸疑惑:“竹子,你怎么买粥买了这么久?”
我扯出个笑脸,在她未来得及仔细端详前,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脖子里:“谢谢你,小爬,谢谢你记得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