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瘟神来金陵是夜黑风高,出金陵…也是风高夜黑。
来时两人两骑,轻车简从,出金陵则是足足八架八銮三十辐的大马车。其实只有六架里头坐着人,但是霞儿按照三途殿的规矩一定要给置八架,说是不凑足这个数出行不吉利。
温镜于是就很“吉利”地架着八架马车出发。
一起沾着这个吉利气儿的李沽雪看着温镜答应霞儿一定写信给她,脑中不期然也想到他和这人也即将要面临的分别。跟着回白玉楼…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面前的人儿眼底柔和一片,心想,罢了。
玉梅就给他带回去算了,一群小崽子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李沽雪说服自己。
金陵到扬州,快马加鞭一日即到,即便是一队马车,也不过从一个日落行至下一个日升,两百里路,两百里山川河流,两百里日月星辰,李沽雪看山看水,看星星看月亮,唯独没有再放任自己多看一眼身边人。
却说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荣五说的金库。
李沽雪大致查了库里藏的银锭——还真是挺多的,多得有些离谱,双条桃木方箱是市面上制式押送官银的款,一箱是一千两,小小一座山洞存了足足二三十箱。李沽雪估算荣升台金陵分号的账,按照年例十一领走其中十箱,打算将扬州分号的贪心掌柜和玉梅等人一并隐去,只说是荣五的私库起出来的,按这个往上头报。
温镜吃惊地问他:“…三七分?我分这么多做什么?”原本想分得一两箱就差不多。
李沽雪看着他睁得溜圆黑白分明的眼睛,脑中不知抽什么风,脱口而出道:“征礼。”
温镜眼睛睁得更大:“你拿赃银做征礼?”
李沽雪心说你难道不在征礼还是嫁妆这项上争一争么,难道、难道…李爷心头一阵发热,按捺住此起彼伏的心思,问:“…知道征礼是什么吗你。”
“嗯?”温镜疑道,“不就是聘礼?”
是啊,那你?李沽雪眼前忽然撞进一幅画面:眼前的人儿眼神没有眼下这般清明,衣衫头发也没这般规整,赤身果体地陷在衾被中,陷在…他的怀里。
这时温镜才恍然,笑着拿采庸剑柄碰了碰李沽雪的归来,一扬下巴:“谁出征礼还两说。”
他就这么淡淡笑着,转身牵着马车行到前头,背影很有些潇洒的味道,李沽雪看着这背影五味杂陈。
观音山下十里亭,向西几丈远有棵大榕树,玉梅领着伙伴们候在此处。他瞧见远远儿山路上温郎君打头架着一架马车慢慢行来。玉梅松口气,勉力撑着的身子软下来,口中喃喃道:“可算回来了。”车中的同伴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年纪小些的却问道:“玉梅哥哥,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至于这样着急么?”
玉梅心中一叹,多大一会儿工夫,他真是怕温郎君借口取东西就此再不回来,将他们就这般抛在路边,就像从前的郎主,抛开他们如同抛开一块破旧的抹布。
扬州,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扬州是个什么地方,只要温郎君真的收留他们,无论刀山火海他也要跟着温郎君。
小小的人小小的忠心,看着温郎君踏着一山秋色而来,看着他与后头的李郎君停下说几句什么。也是奇怪,两人也没有戏文里唱的那些个十八相送依依惜别,可无端地便仿佛旁人一句话也插不上,一个人也多不得。
玉梅想起学过的曲子,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