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玉得意的对在场人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可都听好了,这可是赵玉香亲口答应的。弟兄们还不动手!”
张振玉话音未落,十来个大汉子就冲进屋内,见啥搬啥,见啥抱啥,赵玉香和叶兰英在一旁抹着眼泪,翠翠藏在奶奶背后一动也不敢动,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对张振玉说:“姥姥、舅舅坏!”
那十几名大汉,首先从东间开始,西屋、厨房翻了个遍,被褥、衣裤、箱柜、挂钟、缸罐、锅碗瓢盆一气都搬到大车上,不一会儿人走屋空。最后还冲进仓房扛走了仅有的两麻袋玉米和一袋高粱。全部装上车后,刚要走,张振玉看到猪圈里还有两口百十来斤的肥猪,喊来几个人把猪捆上装上了车。幸亏那几只鸡跑得快,逃过了一劫。
张振玉看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搬了,就跳上马车,说了声:“老骚婆子,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只听鞭子一响,几挂大车一溜烟地向村外跑去。
等赵玉香、刘翠翠和叶兰英再回到上房一看,顿时惊呆了。张玲玉和刘锁森住的屋子连一样家具都没有了,炕上只剩下了一张陈旧的炕席和铺在席子下面的几张麻袋片静静躺着。东屋里只剩了一个破炕柜,炕柜的门被打开,张开黑洞洞的大嘴。连赵玉香为锁林和兰英准备的被褥也被搬的一空。赵玉香望着这残垣断壁,空旷无物惨象,抱着翠翠,搂着兰英哭作一团。
天刚黑,刘锁林匆匆从县城回来,进家一看,空空荡荡,喊道:“娘,咱家这是怎么了?”
赵玉香、叶兰英、翠翠一听刘锁林的声音,都从里屋跑了出来。赵玉香说:“东西都被玲玉她哥给搬走了。”赵玉香指着桌上的一盆玉米面窝窝头说:“这点饭还是柱子他娘送来的,你赶紧吃吧。”
刘锁林抓起一个窝窝头,看见大窝里有几个大蟑螂在里面,气的摔在盆里,哭着说:“人有难,连他娘的蟑螂都欺负你。”
翠翠小声问刘锁林说:“二叔,你见到我爹了吗?”
刘锁林说:“没有。你先进里屋呆会儿,二叔和奶奶说说话。”
看着翠翠不情愿地走进里屋,刘锁林才对赵玉香和叶兰英说:“我到县看守所打听,看守所的同志告诉我,我哥已经被法院判了死刑,转到郊区监狱等着枪毙了。都说我哥没救了。”说罢抽泣起来。
赵玉香听后呆傻的依在门框上,望着刘锁林摔碎的窝窝头,再也支持不住了。想着从这个屋里走出去的儿子、儿媳再也回不来了。
叶兰英说:“不对。上午,我去问了我校那个城里下来的右派老师,他说”死刑是两审制,市法院的判决书不是最终判决“,咱得上诉。”
刘锁林止住哭泣,说:“上诉有什么用?市法院都判完了,省法院还能给改过来呀?”
叶兰英说:“只要有证据,理由充分,当然有可能。”
赵玉香说:“你俩先别说官司的事。兰英,你说我能去见见锁森吗?”
叶兰英说:“那个右派老师说”按《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公安局侦察期间,为防止串供,不允许家属会见当事人。“现在法院已经判了,应该允许探监。”
赵玉香哭着说:“不管怎么说,锁森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枪毙了,我也得去收尸,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叶兰英说:“娘说得对,对那几个疑点,应该找大哥核实清楚。咱们再确定是否上诉,救大哥一命。”
赵玉香说:“天不早了,你俩明天还得干活呢。这样吧,锁林你送兰英回家,让我再好好琢磨一下。”
叶兰英说:“娘,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赵玉香说:“为啥呀?没迎娶的大闺女家不好在汉子家过夜。”
刘锁林说:“我和兰英再合计合计怎么去找钱红的事。”
翠翠跑过来,拉着兰英的手说:“奶奶,我要和二婶在一起睡。”
赵玉香拉过翠翠说:“你二叔和二婶商量明天找你钱姨的事,你跟着凑啥热闹,快跟奶奶进屋去。”说着,拉着翠翠回了西间屋。不一会儿,灯闭了。
死沉的屋里没有一点生机。不知为什么,是屋子大,还是屋子空,赵玉香总感到像自己的心一样。有时还能听到房梁上、墙壁上、尤其是炕席下和地下都有声音在响。赵玉香明白了,是那些伴随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动物没了它们藏身的地方在抓耳挠腮。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直谈到下半夜。刘锁林深情地望着叶兰英说:“你为我大哥的事,也跑断了腿,操碎了心,我真有些过意不去。我娘也说了,等大哥的事一了,一定为咱俩热热闹闹地办喜事。我一个心眼地保护你!”
叶兰英抬起头,伸出手扶着刘锁林的肩膀说:“我早就等着那一天了!”还一再地说:“千万可别出差错了,千万可别出差错了。”
刘锁林一把拉过叶兰英说:“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为你拉套!永远对你好。”
叶兰英笑着说:“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需要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举家过日子的男人。”
此时,窗外的星星越是眨眼笑,屋里的两个人越靠越近;窗外的月亮越是明亮,屋里的两人越拥越紧。最后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