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很大,这房子一开始是乔父住,他时常会有学生来拜访,买桌子时就刻意往大了挑,现下六人围坐还有些富余。
桌面上的菜品摆得满满的,浸着油光、飘着烟火、荡着菜香,桌边的人各自说着最近的烦心事……
热闹又平凡,一家子整整齐齐,是万家灯火最朴实的写照。
可这朴实,却是鹿城久未触碰的伤疤,她拿筷子的手微不可觉地颤抖,竭力压制住内心的酸涩。
乔父对着女儿叮嘱道,“二儿啊,咱们自己一家人庆祝庆祝还可以,走出家门就不好跟别人去下饭店了。”
乔司对父亲比较亲昵,不拘谨,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晓得的,又不是小孩子。”
岳溪见她只顾自己,半分照顾对象的自觉都没有,瞪了她一眼,给鹿城夹菜,“小鹿,试试这个虾,味道一绝!”
乔司不给鹿城夹菜是因为这里一半都是凉菜,她哥的手艺很差,热菜半生不熟,还不如不吃。她低声在鹿城耳畔嘀咕,“味道不好就不吃,等他们走了我再重新做。”
乔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染红了鹿城的脸,甚至烧红了她的眼尾,她轻嗯一声,将虾仁送进口中。
半热的虾仁夹杂着碎冰,未溶的盐粒在舌苔上彰显它的存在感,粗嚼两下,破开的虾身又寡淡至原始腥味。
很难将一道菜做出这么复杂的味道。
山珍海味滋养大的鹿城第一次受到食物的暴击,可她仍是咽下去了,半冷半热的糟糕菜品却带着浓浓的烟火气,熨帖了她的心。
父母早逝,爷爷也生病,家里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奶奶、叔叔也催她回公司上班,她早已习惯了独立和照顾人的角色。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做一个孩子的感觉了。
鹿城鼻翼微微颤动,真心诚意地说,“谢谢阿姨。”
岳溪笑开了,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虾仁,“喜欢吃就多吃点。”她回身用手肘怼了怼丈夫,“人小鹿,是个研究生。”
“是吗?在哪读的书?”
鹿城老实回答。
“哎呦,好学校啊,乔埔和乔司读书都不行,要不是我盯他们功课盯得紧,大学都考不上。”
乔父是名校毕业,也有留洋经历,回国后进高校教书,是大多数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生的两个榆木崽在读书上一点不开窍。
乔埔脸色不好看,喜欢人家小姑娘可以,骂乔司也可以,但没有必要踩他一脚吧,他转而瞪了乔司一眼。
乔司咧着嘴,仿佛夸她似的,一点都不受乔埔影响,今晚的惊喜于她而言实在太大了,“对对,鹿城还是学金融的呢。”
乔父研究的是经济法,顿时更感兴趣了,给鹿城夹了一筷子菜,“是吗!”
鹿城乖巧拢住饭碗里的菜,有些受不住他们的关爱了。
乔父摸了摸乔司的石膏手,心疼道,“二儿啊,你瞧瞧人家,要不你也去读个研,不想读博也没关系,爸给你找找人,去个大专院校教书也挺好的,你以前那个同学,傅什么来着,她不是也想当老师,你跟她做个伴多好。你今天断条胳膊,明天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了。”
乔司连忙摇头,还不等开口,岳溪拉下脸来,“打篮球不行,当警察不行,怎么你女儿就这么金贵?”
和谐的气氛夹了□□味。
鹿城低头不语,纤手伸到桌下戳了戳乔司的大腿。
乔司在桌底下握住鹿城的手,“就是,哪这么金贵,阿爸,你知道的,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学音她脑子好,况且人家现在在国安呢。”
岳溪终于觉得乔司顺眼了一些,给了她一个好眼色,“干一行爱一行,可不能老换来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