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一直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想着做好自己的本分。如今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宋舞霞,或者说,她觉得她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不同。
回到怡景山庄,绿桑更用心地观察着宋舞霞。她发现,传说中爱画如痴的主子虽然每天都会固定时间练习书画,也会反复练习固定的几首琴曲,但她最高兴的时候是陪着丁立轩读书,为他做菜的时候,虽然很明显的,她只会“说”菜而已。在没事的时候她从不做针线,但喜欢看书,看的并不是一般小姐们看的那些,也从不见她看佛经,反而经常读史书,或者是朝廷颁布的政令。有时候她还会拿典图出来看,对照着书册,若有所思。
午后的阳光下,丁立轩正在午睡,宋舞霞坐在临窗的榻上读书。或者不能称之为书,只能算是手稿,是丁十一昨天送进来的。绿桑坐在一旁,静静地做着针线,偶尔观察一下宋舞霞。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赵嬷嬷走了进来,高兴地说:“小姐,丁大夫差人来说,翠羽醒了。”
“真的?”宋舞霞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激动地吩咐:“快去备车,我们现在去看她。”
“小姐,如今时间晚了,进了城恐怕就来不及赶回来。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再去。
“来不及回来可以去昌平王府住一晚。”宋舞霞一边说,一边已经下了炕。绿桑急忙上前为她穿上了鞋子。
赵嬷嬷知道翠羽醒了,也是满脸的兴奋。但考虑到城内因为丁家意图谋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还是劝说道:“小姐,这样一来,轩少爷怎么办?您难道要带着他一同去昌平王府?”
闻言,宋舞霞愣了一下,而绿桑为她整理衣衫的动作也稍有迟疑。当面驳斥主子,惹得主子不快是她们做事的大忌。绿桑已不止一次见赵嬷嬷直言力劝。她看到宋舞霞脸上并没恼意,反而在仔细思考赵嬷嬷的话,有些诧异,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细细整理着衣衫。
十秒钟的沉默中,宋舞霞仔细询了翠羽的伤情,最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明天一早再去。嬷嬷,你去告诉传话的人,让他转告丁楚,一定要好好照顾翠羽,等翠羽好了,我就为他们办婚事。”
赵嬷嬷应声而去。绿桑见宋舞霞坐回了软榻,蹲在地上为她脱下了鞋子,小声地问:“郡主,对翠羽姑娘和丁大夫的事,您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宋舞霞放下了书册。这是绿桑第一次与她说闲话,只是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绿桑本想说“私相授受”的,但她也知道翠羽是宋舞霞最信任的人,只是婉转地说,当初在昌平王府,翠羽和丁楚没有婚约,但两人走得太近了。
宋舞霞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她和丁楚两情相悦我为什么要生气?以后,若是你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一定会支持你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都应该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说到这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过上一世的那个伤口了。
绿桑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像她这种陪嫁大丫鬟,很多都做了通房,好一些的抬了姨娘。在外人眼中,这是她们最好的命运了。她虽然不认同苏四娘的行为,但一直对她忠心,因为她不愿当宋修文的通房,而苏四娘同意了。在发生宋绣屏中毒事件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将来一定是被苏四娘配给某个小厮,想也不敢想什么是追求幸福的权力。
宋舞霞知道,绿桑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话。她轻轻携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正色说:“绿桑,其实我和你一样,在很久之前,我也十分绝望,绝望地不想活下去。那时候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死了,那么我的一生就是一场悲剧,但如果我还活着,只要我够努力,将来就能把悲剧变成喜剧。”
“所以郡主才把我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宋舞霞摇头,“不是你们,而是你。说实话,把你救下不容易,而我不是圣人。那次的事,嬷嬷和翠羽废了不少心力,我还与嬷嬷起了分歧。所以当我知道你在碧玉那里一心求死,我真的很生气,也很失望。”
“郡主”绿桑的眼眶有些湿润。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你感激我们,而是想告诉你,只有你过得好,才对得起我们。”
“郡主,奴婢一定会尽心服侍你的。”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决定救你,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会要求你对我怎么样,而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至少能有真心的笑容。翠羽与丁楚这样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但我希望你将来至少能像碧玉与二狗那样,有商有量,和和美美过日子。”
绿桑虽然觉得翠羽与丁楚的事有违礼法,但作为女人,谁不希望自己找到情投意合的人?听宋舞霞这么说,她的脸上染了几分红晕,没再说什么。
晚上她独自躺在床上,想着丁楚对绿桑的不离不弃,不禁心生羡慕。辗转反侧间,她忽然发现,若在以前,这些事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期盼。
在一般人眼中,宋舞霞以孝和郡主的身份下嫁丁文长,很是委屈。一开始绿桑忍不住想,自己的主子应该抵死坚持与陆家的婚约。可回想自己所见,她又觉得宋舞霞与丁文长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生气,也看起来十分真实。而丁文长对她,虽然行为有些逾矩,但危机时刻,他一定把她放在第一位。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丁文长把宋舞霞当小孩一般宠爱。
这难道就是郡主所说的幸福?
绿桑想不出答案,愈加地难以入眠,心里像长了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