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你不要问代价,只问你愿不愿意挪动。”
我:“森,我们的生活背景不同,你跑过半个地球了,可我一直呆在家里,在室内静思的人看遥远的世界有莫名的惧怕……” 。 想看书来
世界从家的窗口涌现(11)
森:“惧怕是你在幽静中想出来的,因为人在幽静中思考时神经特别纤细。真去了异域他乡你就不怕了。你再看,再向远处看……就在同一个平面上,遥远的非洲黑人贫穷、苦难、不幸,在我们看来应该痛不欲生。可他们同样有阳光下的微笑,同样有虔诚的宗教,同样有服饰繁复的时尚,同样有生儿育女的意志。你不想去看一看吗?”
我:“他们生命的力量和生活的欢乐来自对地域文化的单纯确信。所谓烦恼和痛苦,许多时候是跟外在世界凌乱的价值观念碰撞中招致的。单纯的确信,即使在荒漠中也能找到生命的甘泉。”我不禁顺着森的述说思考起来。
森:“对,你就这样想。我们一边漫游一边聊叙,好吗?”
我尽量往远处看,照着森的思路模仿着:“好的。就在同一个平面上,沙漠里的骆驼步伐古老而单调。如果我的生命也有这样的韧性和秩序,我便不需要上帝的照拂。”
森也接着我的话:“上帝一般照顾脆弱而无序的心灵,它们迷失在当下的生存环境中,意志的涣散使他们扰乱了当前的时空,上帝帮助他们重建恒定的生命秩序。”
我被森引导着,渐入佳境:“就在同一个平面上,这个世界是如此千差万别地不平衡,以至于我们只要转换一下地域,就能领悟到生死的真谛。”
森也被我感染了:“就在同一个平面上,从都市走到荒原,又使我们领悟到宗教的真谛。我们无须蜗居在现代都市中不断咏习宗教典籍,只要转换一下时空走到大自然,就能跟神灵不期然而遇。”
我感叹起来:“原来家的窗口把世界凝聚在方寸之内。每一扇窗口望出去,都是世界文化的模糊缩影。”
森:“不。是世界文化抽象地涌进每一扇家的窗口。家的窗口,是站在一个基点上对世界文化的模糊辐射。所以嘛,站在家的窗口往往使人浮想联翩。”
我:“是的。从这窗口望出去,就在同一个平面上,远远近近的世界与我们同在。”
森:“闭上你的眼睛,设想你躺在大地,沉入无限……”
一会儿,我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森:“好吧,我们去旅行。”
森:“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我们先翻翻旅行杂志,订个计划吧。”
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们翻开旅行杂志,一幅秘鲁马丘比丘古城的图片展现在我们眼前,不禁有所感触。
森:“马丘比丘曾经创造过文化,后来却被遗忘了,历史上找不到关于它的半点记载。看这座古城,曝晒在现代的阳光下,却喑哑得如同它周围千古沉寂的大山。即使瞻仰者凝注的目光,也不能使它幽闭的文化记忆复活。”
我:“好像约旦的佩特拉也有一座喑哑的玫瑰色宫殿,地处沙漠中一个隐蔽的山崖里,堂皇、精致。可能曾经富庶过,可能曾经辉煌过,后来也悄无声息地寂灭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的文字记载。后世的瞻仰者对它幽咽无语,只有满目荒凉,满脑幽思。”
我们丢开杂志谈了起来。
森:“在远古年代,人们忙于跟蛮荒搏斗,挣扎着存活。尚武是文明程度较低社会的普遍时髦,文字书写则是高雅的稀罕之事。这就像现代社会里,跟尖端高科技打交道的总是极少数人。”
我:“是的。那些被文字记录下来的,就成了后世人们心目中影影绰绰的古代社会,而绝大部分没有被记录下来的,随风飘散在时间的长河中,沦入不可逆的茫茫虚空之中。”
森:“曾经传说甘肃永昌有罗马军团的遗迹,汉代玉器中有埃及人头像,汉代军队中可能有黑人士兵,唐代宫廷中有黑人奴仆,等等。面对这些野史、散落的民间文化、鲜为人知的逸事,我不禁要怀疑那些被记载下来的文字所涵盖的历史精确度。”
我思路一转,叹了一口气:“人生难道不也一样吗?你生命的意义往往只在你参与社会活动时才会显亮,许多孤单的时候,你的无数幽秘心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沦入不可知的黑洞,甚至后来连你自己也想不起来。”
森使出他的哲学本色:“海德格尔以哲学的语言描述梵·高画的一双农鞋,说只有从农鞋联想到劳动、泥土、大地、谷物和面包,农鞋的存在才会敞亮;而许多时候,农鞋被扔在幽暗的角落里处于存在的遮蔽状态。”
我听了骇然一跳:“这不就是以前的我吗?孤零零地住在一间陋室里,跟外界隔绝。人们完全把我遗忘了,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我这个人,我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森:“但是苛求生命每时每刻的意义难道不是一种奢望吗?许多时候,个人都处于孤单与遮蔽状态。我也经常在寂寥中把无数缥缈的心绪付诸东流,永远不想捞回来。”
我:“空虚其实也是一种无人知晓的适意的飘坠……”我语气慵懒,又习惯性地跌入沉沦之中。
森霍地站起来:“哦,天啊!我们干吗要谈这些?赶快准备好,旅行去!”
心跌入风景便有千古的意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