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气氛。
中国有句老话“杀人越货”。历史上异族入侵,杀人屠城不足为奇,古今中外皆有之。屠城多是因为抵抗引起。日本入侵中国东北,无论如何也是异族入侵。东北人第一反应,杀不杀人?越不越货?因为东北军不抵抗,所以日军也基本上没杀人。至于“越货”呢?日本干什么来了!当然要“越货”。问题日本人不是土匪,抢几家富豪老财;也非长城北面的匈奴,越过长城,抢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粮食美酒、生猪牛羊,就运回塞外,明年再来。日本是不打算走的,看中的是满洲的森林美矿、大豆高粱、广阔的处女黑土地。所以,日本人也不小打小闹地“越货”。首先,日本要稳定社会,安抚东北老百姓。干什么?打胡子。
鸦片战争之后,特别是日清甲午战争,清廷战败,无力多顾关外。于是出现了日俄借中国辽宁之地开战的怪事!这时,东北的时局就是一个字“乱”。乱是滋生土匪的土壤。
1895年,日清战争之后,东北的胡子像野火一般,随风蔓延。从辽西到辽东,再往北经吉林、长春,到大小兴安岭。当时沈阳、吉林、哈尔滨等大城市郊区,都是胡子出没之地。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军的溃兵,不少当了胡子。胡子势力急剧壮大!抢夺民间财物;绑票、撕票;拦路抢劫;抢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恨之入骨!这给日本以绝好之机,清剿胡子。
当时东北人民,经过从1840年到1931年,近百年与关内中央政府疏离,与关内在情感上的联系,相对模糊了。然而,东北人民对胡子的痛恨,是具体的!东北农村一些大户,修建城堡式的院落,大院墙的四角有炮楼,上有枪眼,从院内楼梯可以上炮楼内,从枪眼向外打枪;雇用“炮手”(枪手),防备胡子。炮手都是神枪手,枪法极准,小股胡子还真不敢侵犯。大户之间,互成犄角,互相支援。然而,胡子绑票、撕票的事,仍时有发生。
下面这张照片是1937年拍摄的东北农村大户炮楼,离九一八事变已过七年,胡子基本上被剿灭了,炮楼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社会治安已趋稳定。
东北农村大户炮楼一角(1937)
九一八事变前后(1930—1934),我父亲在吉(吉林)兰(舒兰)汽车公司当客运司机,就是开照片上的长途客运汽车。父亲的一位同事,叫张少卿,我叫“张叔”。他给我讲一个惨剧:大同元年(1932),一次他开车从吉林出发到舒兰县,车上载有二三十位旅客,在半路突然遇到一伙胡子劫路,他旁边坐着一位押车的乘警,掏出枪对着为首的胡子开了一枪,不想没打着他。一下激怒这个胡子头,他拿着镜面匣子枪围着车厢,打了一梭子子弹,打死打伤十多位旅客,一时间车里,血肉横飞,尖叫哀嚎,惨不忍睹!张叔飞快打开车门,拉着乘警,跳出车外,就势从路边山坡滚下去,得以逃生。可见,当时胡子的凶狠残忍!
“满洲国”初期乡村国道(公路)上行驶的客运汽车(1934)
日本人看准机会,组织日军和伪满军联合*队,进山,大规模*胡子(剿匪),东北人叫“打胡子”。一石二鸟,既稳定社会,又收买人心。这是长期统治所必须的。在不到三年时间,把东北的胡子全部肃清。到1935年,在东北农村已经看不到胡子。胡子除了部分被打死外,大部打散了。混入民间,金盆洗手,当了良民。
1942年,我父亲和二伯父合伙买一辆二手卡车,从事货物运输。父亲有位姓傅的朋友,是蔬菜老客(批发商),雇我们的车,把蔬菜从吉林运到长春,贩卖。听父亲说,老傅当过胡子,是给胡子写账的,他媳妇(老婆)是当胡子时抢来的,现在儿女都有了,当菜贩子,日子过得不差。都说“*从良”,东北胡子也有“从良”一说!
1944年我考入吉林省立第四国民高等学校(四年制中学),学校有军事课,由现役军官任教官,上课。我校教官伪满军少校军衔,名字叫“胡英伦”。少校是个什么官呢?伪满全“国”划分十一个军管区,吉林属第二军管区,驻军有一个旅,军区司令是少将军衔,下有上、中、少校;上、中、少尉;上、中、下士;上等兵、中等兵、下等兵。学校的教官不带兵,是个闲差,没有什么实权;少校在伪满是中级军官,工资大约“满洲国币”一百元,这在当时是很不错的待遇了;一般中学教师工资只有五、六十元。他给我们上第一堂军事课,进教室在黑板上大大地写“战史”二字。高年级的同学告诉我们,他讲“战史”,就是“打胡子”,学生都爱听。他讲:有一次,他率领一个排兵力(四十多人),打一个山上一股胡子,这股胡子有二、三十人,长短枪三十余支。这算很强的一股胡子,是惯匪,有与官兵打仗的经验,十分狡猾。看到剿匪兵力少了,它就把你吃掉;多了,他们就一哄而散。他们把卡子(暗哨)放出十里地,有暗号接应,一有风吹草动,迅速传到胡子窝里。这次是个大雪封山的严冬,他派两个“尖兵”组,每组四人。命令,只许动刀,不许开枪!这样,把胡子的十里卡子和五里卡子,同时摸掉。第三道卡子,离胡子窝就近了,大约二百来米,在步枪射程之内。他们绕过去,没动这个卡子,派人监视,把胡子窝包围了。胡子窝是用木头搭的,有聚义厅、伙房、睡觉窝棚、牲口棚等等,四周有胡子放哨。胡教官采取“敲山震虎”的战术,他挨到伙房,一个胡子正在用菜刀切菜,一抬头,看到有人,不对劲,把菜刀往菜墩子(圆木做的)一剁,忙抄家伙(枪);说时迟那时快,胡教官一枪打在菜刀上,把菜刀打个窟窿,接着第二枪把他脑袋打开花。接着,窝棚里的胡子,像鸡炸窝一般地窜出来!出来一个,撂倒一个,二十多个胡子,全部报销。
是真的,还是胡教官吹牛?不得而知。反正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报以掌声!胡教官讲得来劲,说:他打胡子时,使用两把枪,一把大镜面匣子,一支三八骑枪,骑匹快马。胡子给他起个绰号,把他名字“胡英伦”的英字去掉,叫“双枪快马胡抡”。胡子听到“胡抡”来了,闻风丧胆!他也许是吹牛,但学生爱听他“吹”。
“满洲国兵”
伪满军步兵
伪满军炮兵
伪满军演习
伪满警察(1936)
1934年,在东北农村已看不到胡子了,社会比较安定。等我记事的时候,九一八事变,也被人忘淡,少有人谈论。日本人在东北开始一些建设,老百姓生活逐渐好起来。当时,日本人对“满洲国人”采取怀柔政策,不刺激,甚至少接触,避免民族矛盾激化。当时,吉林市的日本人都在东关(吉林市东边)居住,日本人开的商店也在东关一带;“满洲国人”都在西边的老城区。平时,我们在街上,看不到日本人,我们也不到日本人居住区去。日本兵,更见不到。日本兵在军营里,一般不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日本兵营在那里?十四年,我只看到过日本兵一次。1944年秋天,我们学校(四高)“勤劳奉仕”(农业劳动)后返校时,队伍走散了。我走到哈达湾(吉林市郊),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大约有一百多人,扛着枪行进。我在路边停下来,他们从我身旁走过。这队日本兵,多数扛着步枪,中间有十来个扛着轻机枪,没有重武器。他们由军官领队,不讲话,默默走过去了。我当时的感觉是很好奇。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货真价实的日本兵!
二、吉林富绅
吉林市老城全景(白色条带是松花江,1925年摄)
九一八之前,东北经济是典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广大的农村是封建地主经济。城市经济靠土财主经营的商业支撑,他们经营一些手工业;一般在农村有大量的土地,从事封建地主剥削;极少数人从事矿业开发,也是封建把头式经营。工业交通极端落后。所以说,没有真正的民族资本家。此时,日本已经侵入,进行工业、交通和矿业开发。
九一八之后,日本对东北的经济实行绝对地控制,不允许“满洲人”经营大型工业、电力、交通、煤炭、矿业、广播、通信、教育、报刊杂志等等。然而,对东北原有的富商大贾、地主、富绅,却采取不动的政策,甚至还有发展。这些人不单是旧中国东北的经济支柱,也是日本统治东北的经济支柱,是日本人在东北建设“王道乐土”的主流框架。这些富绅大贾的财产(动产和不动产)受日本保护,生活水平,不受影响。这部分人,显然支持日本统治,起马是无碍。
吉林市有几家富绅,以牛子厚为首富,牛家系东北巨富,号称“北方四大家”。下面是一组牛家大院的照片:
牛家宅院大门,门内是二进垂花门(1938)
牛家宅院二进垂花门
牛宅二进垂花门,条石为基,磨砖对缝,腰墙上有二十四块砖雕,雕刻戏剧故事,精致细腻。你如何也想不到,在边陲之东北,会有如此艺术精品,令人刮目!
牛宅平面图
腰墙砖雕
正房明亮的大玻璃窗
室内高悬富丽堂皇的豪华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