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掏得出上下打点的银子,只是找个托词递进她手里而已。”
停筠更加迷茫,他只知道江絮吃了狗胆,要谋害小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她要打点什么?她那谋划只需耍乖卖宝,是半分本钱也不需要的。”
从前停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想着,可从有一日夜里停淮推他起来、与他掰饽饽说馅地讲了清楚后,他哭了一宿,人也伶俐了些。
他自己知道他不如停淮聪明、也不如公子心眼多,但他想:我可以偷偷问。
至少不要带累世子。
世子从前多快乐呀,可现在,却要过得这样辛苦。
江简宁当然不说。停筠最近心事重重,也很少再露出从前那样的快活神色了,他也知道多半是停淮透露了些什么。
其实他偶尔也会怀念第一世与停筠泛舟游玩、赶春踏青的日子。
毕竟往后,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他摸了摸停筠头顶——停筠总对世子这偶尔流露出的慈爱费解,但世子乐意,他也乐意。
停筠傻笑着,却听江简宁慢声细语地问道:“我叫你查的人有眉目了么?”
停筠的笑脸当即便垮下来了:“的确找到个名姓与年纪身世都对得上的,已叫人在察查勘验了。”
“世子要往院里添人么?”
从前查办了停焓,停筠还觉得难过,便更加尽心照顾世子,可没成想前几日世子突然吩咐他去查一个叫“吴玉”的小子。
等看了派工教头呈上的密信,停筠又觉得疑惑——他有什么好?
不过是个泼皮破落户出身,又不曾读书识字。
听说还偷过邻居的鸡。
这种东西也值得令世子费心,特意吩咐去搜罗来么?
“先前停焓被发卖,什么事都叫你与停淮操心,我便想着要再提携一个上来。”江简宁知道他不情愿,可日后要让他们三个一块共事,就不得不挨个照顾着:“他原是故人之子,年纪小,往后还要你照看他些。”
……什么故人。停筠暗自嘀咕,世子去哪里结识他这样的故人。
停筠什么都写在脸上,江简宁一眼便看干净了——哪有这样的故人?
在宫里、在以往的漫长岁月里。
那日在宫道上,他本可以有其他理由再拖些时间的。可江简宁一看着脸抵着宫墙哀哀抽泣的荀玉,竟无端想起了一个其实并不大熟悉的小太监。
以及那年宫变时,他一边哭喊、又一边奋力挥舞着双手与江简宁背道而奔驰的决然背影。
其实他本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只是那天在心里琢磨要寻一个放心的得力人手时,眼前竟突然浮现出了荀玉卑微而惊喜的笑脸。
旋即那笑脸又变成了另一张面容。
一张同样腼腆又谦卑的笑容。
躲在枯井里的几日里,吴玉当作闲聊给江简宁讲过身世,他讲小时候家里穷、讲被父母卖进宫里、讲寒冬腊月洗恭桶,又被罚跪在雪里。
“如果有来世,我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想完完整整地去。”吴玉挠了挠头:“不知有没有神仙愿意听一听我的心愿。”
神仙没有听到,可江简宁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