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抱紧双臂,脑袋里一个恐怖的念头挥之不去:那二十几个死去的人此刻就在这个网吧里,他不仅看到了他们的遗像,而且,他们刚才就坐在他的身边,他看不到他们,可他们却能看到他,他们都是被煤气熏死的,脸色发青,眼球突起,有一些鼻子里还淌出了黑紫色的血。还有那个收银的女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人,她之所以给他开35号机,是因为前面的那些电脑前都坐着人……
林照越想越怕,就在这时,隔着卷帘门忽然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ldo;煤气关严了吗?&rdo;
就像雷声炸响在耳边,林照一声惊号,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门外响起了&ldo;嘿嘿&rdo;的轻笑声,在这深更半夜,这笑声如同一群黑色的虫子,从门缝里挤进来,四处飞散。
六
林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趴了一会,神志还算清醒,只觉得胳膊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四周一片昏暗,一股霉味直冲鼻腔。他不敢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那笑声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只有沉闷的雨声含糊不清地敲打着他的耳鼓。
谁在门外?是幻听吗?
林照强撑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手脚疼痛,仰起头,死死地盯着灰秃秃的卷帘门,手掌心黏糊糊的,全是汗水。
现在应该做什么?对,打电话,找人,把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林照伸手摸牛仔裤的口袋,只有一串钥匙,&ldo;哗哗&rdo;作响,他想起来,手机放在电脑旁边了。
但总不能在这里面待一晚上,要不自己非崩溃了不可,林照一咬牙,壮起胆子拐过那道小门,又回到了里间的网吧。
静悄悄的,仍旧是空旷昏暗,暗淡的灯光洒在几十台电脑显示器上,仿佛照在几十个硕大畸形的黑色头颅上,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收银台上的&ldo;招财猫&rdo;仍在一上一下地朝着门口招手。那间小屋的门仍敞开着,从林照的角度,墙上的遗像被挡住一多半,露出的几张目光阴冷,仿佛仍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照心一横,甩开大步冲到刚才上网的那台电脑前,他的&ldo;诺基亚6300&rdo;正安静地躺在桌上,挂坠上的荧光灯交替闪烁着红绿光。
他一把抓起来,想拨110,忽然间又犹豫起来,要是真把警察叫来,怎么跟人家说?
下这么大的雨,警察开着车在街上巡逻,心情一定也不大舒畅,说自己在网吧包夜,后半夜害怕了,觉得网吧里鬼气森森的,再待下去可能会疯掉,所以请警察叔叔来营救自己?
警察是否会心平气和地对待自己呢?
如果这样说不太合适,应该怎么说?林照从来没有打过110,这方面经验不丰富。
他踌躇着,忽然感觉到有一丝风吹到脸上,风里还夹杂着若干破碎的雨滴,凉凉的,像一只冰冷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林照抬起头看,那扇小窗就在他的斜上方,比他的个子稍微高出一些,猩红色的绒布窗帘掩住半边窗,另半边窗后,隐藏着黑沉沉的雨夜。
窗户半开着,风涌进来,窗帘在风的推搡下,不时神经质地抖动一下,仿佛濒死者的抽搐。
林照忽地瞪大了眼睛。刚才他坐在这里时,窗户明明关得严丝合缝,一丝风一滴雨都没有。
这扇窗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谁打开的?
林照盯着窗口,脸上像爬满了蚂蟥般地爬满了恐惧。
一张脸就像从水底升起似的,无声无息地浮现在窗外,这是张像落叶一样枯黄的脸,布满了叶脉似的皱纹以及泥水,衬托在黑暗的背景中显得异常阴森。一条水淋淋的辫子垂在这张脸的一侧,紧接着,这张脸动起来,呈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她的声音像风一样飘进来,低得几乎听不见,她用呵气一样的音量说:&ldo;小心煤气。&rdo;接着,她发出了一连串&ldo;嘿嘿&rdo;的低笑,像一只黑色的乌鸦发出叫声。
林照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认出了这张脸,正是傍晚时看到的那个女疯子。现在,她跪在外面的泥水里,把脸放在窗口,居高临下并且笑模笑样地盯着自己。
外面漆黑如墨,风雨肆虐,林照毛骨悚然。
原来刚才在门外说话的正是这个疯子,深更半夜的,她一直在网吧门口游荡。
&ldo;你,你要干什么?&rdo;林照不知道怎么,竟然问出这么一句来。
&ldo;关你什么事,我是来看我的儿子的。&rdo;疯子幽幽地说道。
疯子的话不着边际,但此时此刻,却产生着异常恐怖的效果。
女人忽然伸出一根沾满泥水的手指,朝着林照身后的黑暗勾了勾,柔声唤道:&ldo;乖儿子,过来。&rdo;
林照的头&ldo;嗡&rdo;一声大了。他猛地回头,身后空空荡荡,除了一排电脑,什么都没有。
但疯女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仍然盯着林照身后的空气缓慢地移动,仿佛在追踪着什么,在这目光的诱导下,林照真的感觉到有一个人正从他的身后慢慢走近。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ldo;咯噔&rdo;响了一声,接着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像溪水里的水草那样左右摇摆起来,并且渐渐模糊,像笼罩上一层白纱。
他似乎听到了&ldo;沙沙&rdo;的脚步声,那声音,有些像风吹树叶响,但更像是纸鞋摩擦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