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莱姆想。他的生活中没有亚瑟不是没关系,也不是有关系。他对堂兄的回答纯粹是没话找话。他想挂电话。
“你不是非要帮我这个忙不可。”
“是有一些反常的事情。情况很奇怪。”
这句话也没有任何意义。林肯·莱姆自己也在想他为什么要解构这场对话。他猜想是某种防御机制在作祟,这个想法和刚才的那几句话一样乏味。他想挂电话了。“拘留中心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你还好吧?”
“不是很严重。吓坏了,但是那个人及时救了我,把我从墙上弄下来了。”
“好。”
沉默。
“呃,再次谢谢你,林肯。没几个人会帮我这个忙的。”
“我很高兴成功破了案。”
“我们要聚一聚。你、朱迪和我,还有你的朋友。她叫什么来着?”
“艾米莉亚。”
“我们要聚一聚。”久久的沉默,“我得走了。我们要回家见见孩子。好吧,你保重。”
“你也保重……命令,挂断。”
莱姆的视线落在他堂兄的SSD档案上。
另一个儿子……
他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聚首。他想,就这么结束了。刚开始他还觉得心中不安——随着挂断电话时的咔嗒一声响,某些现在还存在的东西将永远不复存在。但是林肯·莱姆断定,这是对过去三天所发生的事情的唯一一个符合逻辑的收尾。
他想起了SSD的标志,没错,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的生活再次有了交集,但是这一对堂兄弟仍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中间好像隔着一扇密闭的窗。他们互相关注过对方,交换了一些言语,但是他们的接触就这么多。现在是该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了。
51
早上11点,艾米莉亚·萨克斯站在布鲁克林区的一个肮脏破旧的停车场。她盯着那具尸体,哽咽着忍住眼泪。
这个曾经中过弹,在执行任务时杀过人,在情况不断变化的解救人质行动中,边走边说边接近并说服罪犯的女人,此时却悲不自胜。
她的身体前后摇晃,她的食指掐进大拇指的活肉里,指甲顶着指甲,最后掐出了一点血滴。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看到了那个红点,但是没有住手。她无法抑制住这种冲动。
对,他们已经找到了她心爱的1969雪佛兰卡玛洛SS。
但是,警方显然不知道这辆车已经当废金属卖了,而不仅仅是因欠费被扣押。她和帕米正站在扣押汽车场里,一个散发着汽油味和燃烧垃圾的烟味的废品堆放场。这样的场景本应该出现在斯科塞斯的电影或《女高音》里。聒噪、卑鄙的海鸥在附近盘旋着——白色的秃鹫。她想拔出手枪朝空中连发几枪,把子弹射空,让它们惊恐地飞走。
汽车被压扁了,只剩下一个长方形金属块。这辆车从少女时代起就一直陪伴着她,是父亲给她留下的最珍贵的三件遗产之一,另外两样是他坚强的性格和对警察工作的热爱。
“这是文书,都准备妥当了。”废品堆放场的负责人不安地挥舞着柔软的打印件说。就是这些打印件让她的车变成了无法辨认的方铁块。
上面写着“按筐卖”,意思是把车拆了卖,剩下的就都当成废铜烂铁了。这自然是很蠢的;从南布朗克斯区的灰市垃圾场卖掉一辆有着40年车龄的小型汽车的零部件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但是,正如她在这次案件调查过程中所深刻了解的,若权力当局的计算机下达了命令,你就得照办。
“很抱歉,女士。”
“她是警察。”帕米·威洛比厉声说,“是警探。”
“哦。”他说,想了想这种情况的深层后果,他不是很喜欢,“抱歉,警探。”
可是他有准备妥当的文书作盾牌。他并不是很抱歉。他在她们身边站了几分钟,左腿晃完晃右腿,然后走开了。
昨天晚上她被9毫米粗的铁棍猛击在肚子上,造成了青紫的淤伤。可是,她心中的痛楚远远胜过了身上的伤痛。
“你还好吧?”帕米问。
“不是很好。”
“你遇事不怎么慌乱。”
是,说的对,萨克斯想。可我现在很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