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崇站在沈自熙身后,他看了眼昏暗的甬道,表情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爷,您让宋家父女相见,若是宋大人临死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夫人,那可怎么办?”
沈自熙这几天,白日里被沈崇拉着在书房说些有的没的,入了夜又要布局,几乎就没合过眼。
疲倦如海浪席卷而来,他闭着眼睛,也又嫌暗牢的墙壁不干净,就杵在原地闭目养神。
听见应崇的话后,他只是动了动眼珠子,声音懒懒的,“谁说宋清正要死了。”
“他的命有我作保,轻易是死不了的。”
应崇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回了句嘴,“属下的意思是,他以为自己会死……”
“若是软骨头,就不会站在陛下身边了。”
“那夫人今日见了宋大人,怕是免不了伤心一场了。”
沈自熙眉头一蹙,他抬头,死死盯着应崇。
应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
正要开口问,沈自熙便开口道:“你近来‘夫人’‘夫人’的,叫得倒是顺口。”
“这……属下一时忘了改口,三爷莫怪罪。”
沈自熙累得很,也懒得同应崇掰扯这些。他摆了摆手,吩咐应崇看着点时间。
他只是让宋清正父女二人见个面,可没让他们在暗牢过年。
宋清正表情严肃,他隔着铁栏杆,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宋觅娇。
“待我被斩首后,你择个时间去金诚当铺。”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吧?”
见宋清正自己说出“被斩首”这三个字,宋觅娇心里难受得厉害,眼泪也不受控地从眼眶涌出,可她也知道宋清正要说的话很重要,她胡乱擦干眼泪,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漏听了半个字,“女儿知道,金诚当铺虽然明面上与尚书府隔了两条街,但密室就通往当铺的后巷。女儿都记得。”
宋清正刚下狱,尚书府被抄家,她和阿寻被赶了出来,阿寻又害了风寒没银子买药。宋觅娇还曾回去过一趟,可银子没拿到不说,却遇到了一个怪人,险些没了性命。
宋清正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声音也压得极低:“待你去了金诚当铺,便亮明自己的身份,再对上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暗号,掌柜的便会给你一枚令牌。”
宋清正跟随陛下之后,便想到过自己或许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提前吩咐了心腹,给宋觅娇姐弟留了后路。
“爹、爹爹……”
宋觅娇越听越心惊,总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宋清正紧紧握住宋觅娇的手。
他不过区区文臣,在暗牢里受尽了刑罚,却连半滴眼泪都未曾落下。
可眼下,他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想到被自己牵连,即将被流放的儿子,心如刀绞,到底还是落了泪。
“你接了令牌后,就往西凉去,一路只要看到刻有折枝玉兰花纹样的铺子便可放心落脚。”
“只要出示令牌,他们便会听你的号令,这块令牌可号令的铺子甚多,即便你挥霍无度,也足够你花八辈子。”
“但你只身一人我不放心,若明阙愿意护送,那便最好……若他不远,你便去城西的金玉镖局,我于总镖头有恩,想来他会护你走这一趟。”
“娇娇,爹不要你扛起为我洗刷冤屈的重任,爹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宋清正的双手不断收紧,甚至已经捏疼了宋觅娇。
可她却感受不到似的,只觉得有些害怕。
宋觅娇想到那日在太极殿从沈崇那儿听来的关于爹爹的罪证,还有爹爹动辄说出“挥霍无度也能花八辈子”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