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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王安忙摇摇手 ,说:“太子可别这么想 !虽说从情分上,皇上对郑妃亲一些,可最后还不是册立了太子。对这个案子皇上是想保护郑贵妃,从出发点看,皇上还是希望两宫和好,不想伤害任何一方,是这么回事吧 ?”

太子微微点点头,他问王安: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王安不慌不忙,说:“昨儿,老奴碰见了孙承宗大人,提起这宗案子,他说的几句话,说到了要害处。他说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连贵妃,不可深问;庞保刘成之下,不可不问;庞保刘成以上,不可深问。老奴瞻前顾后想过了,由我代太子起草一篇《东宫传谕》,咱们给它来个一石两鸟:皇上读后会认为太子跟他一条心,郑妃读后会心存感激,今后就不会过多为难太子了。”

王安说完, 便铺好纸,在灯下一挥而就。王安写道:张差持棍闯宫,实是疯癫人误入。后又供出庞保刘成,本宫反复推敲原因,必是庞刘二人平时曾凌虐过张差,导致张差肆行报复,并诬为主使,本宫怎能轻信 ?对张差可速决,对庞刘二内官可从轻拟罪,请父皇定夺。……

皇上读了太子的《东宫传谕》,十分满意,立即下旨赏了太子几千两银子,并提升王安做了玉带监。

就在梃击案发生二十四天之后,皇上带领皇长子皇长孙皇孙女去慈宁宫李太后祭席前,行慰奏礼,此时太后已崩逝一年有余。行礼完毕,皇上就在慈宁殿临时召见阁臣及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开会。皇上白冠白袍,太子身穿青衣侍立皇上右首,四个皇孙皇孙女站在左阶下。阁臣方从哲吴道南率领百官跪伏在台阶下面。

因皇上朱翊钧已二十五年未上朝接见大臣了,今日仓促集合,百官竟不知如何排班,现场一片混乱,后经鸿胪寺官员的指挥安排,大家才各就各位,逐渐安静下来。

皇上扶着石栏,语气低沉说:“朕自圣母升遐,哀痛不已;今春以来,足膝无力……”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昨有疯癫张差闯入东宫杀人,外廷有许多闲话,你等谁无父子,难道想离间我吗 ?现只把张差庞保刘成凌迟处死,其余不许波及无辜一人!”说完他举起太子的一只手,对百官说,“此儿极孝,我极爱惜——”

话儿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后面下跪的大臣中有人喊叫,说话的人正是御史刘光复。刘本想逢迎皇上,说几句阿谀话。他说得原话是“天下共仰,皇上最慈爱,皇长子最慈孝” ,因距离较远,皇上没能听清,便问身旁的内侍,因刘光复先前曾上疏要求废除宫中的临时店铺,招致了太监们一致反对,于是一名内侍故意回答皇上说:“他说愿皇上慈爱皇太子!”朱翊钧听了顿时大怒,心说这分明是指责朕以往对太子不慈不爱,便厉声呼喊:“锦衣卫何在 ?妄肆猜疑,离间我父子,立即给朕押往刑部 !”跪在刘光复不远的缪昌期和孙承宗,见刘被锦衣卫押走,对视了一眼,笑了。他们心说这个要置李三才于死地的宣党,真是恶有恶报!

这时皇上转过脸问太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朱常洛语气温和地说:“像张差这样疯癫之人,速决罢了,不必株连!”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父子何等亲爱,外廷却有许多议论,你们真要做无君之臣,使我做不孝之子吗?”此时皇上插话说,“你们都听到了吧?”

皇上讲完话,首辅方从哲代表群臣说:“圣谕已明,人心已定,请皇上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张差被押赴刑场处决,不久,庞保刘成也死于严刑之下。

李三才以“莫须有”罪被革职为民,依然是那样旷达乐观,该著书立说则著书,该去双鹏书院讲学则讲学,该游山玩水则游玩。时逢一年一度的“开漕节” ,即漕运伊始的一次盛大庆祝活动,这一天,李三才一大早就来到通州北门外的运河码头。

他站在码头上一望,只见远近停泊着千百艘从南方驶来的官船商船,竟绵延数十里,桅杆如林彩旗飘舞。岸上是人山人海笑语声喧,大家都是特地赶来看热闹的。鞭炮响过,开始“起会”了,花会表演开始,有高跷、跑跷、小车表演,有舞狮子的、有耍五虎棍的、有舞龙灯的,还有儿童们出手不凡的七节棍和霸王鞭。李三才尽情观赏了一番,却游兴未尽,他又漫步在通州城内,转悠了好大一阵子,细看家乡这些年的变化,李三才不由地记起老幼皆知的一首民歌,歌名叫《通州城,好大的船》:“通州城,好大的船。燃灯宝塔做桅杆。钟鼓楼的舱,玉带河的缆,铁锚落在张家湾。”这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李三才家附近的铁锚寺。

今年夏天来得早,书院放了麦假,李三才便利用这空闲时间,在家整理自己的几部旧作。这一天晌午,他刚要午睡,大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开了院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全身孝服的年轻人,那人朝自己纳头便拜,三才忙伸手搀扶,一问才知来人是汤显祖的三儿汤开远。李三才还记得,去年秋试开远中了举人,其父还写了一副对联作为勉励,上联是“宝精神则本业固” ,下联是“谨财用而高志全” ,后玉茗堂主人还把此联寄给李三才共赏,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呀?……

李三才请开远进屋叙话,开远没等坐下,便诉说起老父病逝的经过。汤显祖是六月十六亥时过世的,早在去年,他就常患头痛病,后发展到头生脓疮,昼夜###,临终前数日写了七首“诀世语” ,作为遗嘱。一是死后不要号哭,二是不要请僧人念佛超度,三是不要用牲畜祭祀,四是不要烧化纸钱,五是不撰写长篇奠章,六是不用上好棺木,七是不要久厝延搁。李三才听了顿时眼圈红了,忍不住失声大哭。他边哭边诉,说世上知音难寻,我与你父三十年的交好,他怎么说走就走了?他才六十六岁,又是一代昆曲大家,老天啊,你就这么狠心收走一位有胆有识有情有义的人间才子?……经汤开远苦苦劝说,李三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他急忙吩咐了老妻几句,便同开远出了家门,登上船,水路兼行,直奔江西临川。

在临川汤家老坟,李三才与先后赶来的邹元标高攀龙赵南星等,抚碑痛哭感伤不已。丧事是由邹元标主办的,他与若士同住江西,又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他对三人说:若士近些年只管写戏,不大过问朝廷事,他常说自己临近耳顺之年,天下耳之而已, 顺之而已。有个宣党头目叫汤宾尹的,一味地讨好若士,还请若士为他的诗集作序,这一次他也跑来吊丧,我让三公子开远早早把他打发走了。

李三才接过话说;“汤宾尹是条落水狗,老夫前年上疏曾痛快揭露他一番,没想到他会唆使刘光复向我发难?”说完,他盯着高攀龙,关心地问:“东林书院近况如何?”高攀龙回答说:“还能维持!”李三才估摸书院会比过去冷清许多,他深知三党诋毁自己和书院,简直是不遗余力。

在回汤家玉茗堂的路上,高攀龙从袖口里摸出一篇文章,交到赵南星手中,说:“老师,近日我写了篇《朋党说》,与北宋欧阳修的《朋党论》仅差一字,却立论不同。”赵南星历来主张人以群分,结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浏览了一番高的文章,见上面对欧阳先生所说“小人无朋”提出异议,强调了“小人也有朋” ,朋即党也,不过小人是以私利结党,而君子是以同道结党,无害而且有益。赵南星读后,深感此文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

从临川回来不久,心忧天下的的李三才,针对朝廷上浙党专权贤臣归隐的现象,上疏皇帝,题为“原任漕抚李三才奏辨邪正等事” 。疏中提醒皇上,浙齐楚党心存报怨,与正人为仇,大臣中像叶向高王图朱国祯这类的贤人,已经离去了;小臣中的贤人,像丁元荐汤兆京等也已离去,陛下只知他们离职 ,却不知是被诸党人驱逐而去。……皇上听内侍读完李三才的奏疏,心中不满地说,这个李三才真不安本分,朕对他够宽大的了,还时不时前来烦扰?

皇上自发生梃击案后 ,多少有点怀念叶向高,他不止一次说过,倘若叶向高在,事不至此 ?让朕操这么大心,着这么大急 ?言外之意是嗔怪现首辅方从哲不能替自己分忧,且缺少处理大事的魄力。不过皇上对方从哲还是比较放心,方事事顺从上意,皇上看中的就是他这一点,懦弱无能倒不算个什么?其实方从哲有时也想做点实事,一天早晨上朝,他看见有一百多人围在长安门外,跪在那里边哭边说,从哲上前细听,才知他们都是镇抚司所关监犯的家属,因缺少刑官,镇抚司理刑断案无人,致使犯人长期遭拘押,竟出现相继死人的事情。方回到内阁,便给皇上写了道奏折,主要是谈缺官问题。他用词有些激切,说国家已到了“职业尽废,上下解体”的地步,可皇上阅后并未往心里去,他的想法还是一成不变,认为海宇升平边疆无事,朝廷要那么多官儿干什么?

方从哲是万历十一年进士,浙江德清人,为人循规蹈矩,遇事拿不出主意,

尤其是大事,常无所措手足,于是方的门生给事中亓诗教成了方的“智囊” ,亓诗教虽说是齐党党魁,却把持了朝政,成为众党人之首。

三月,新的一轮京察又开始了,即“丁巳京察” ,主计人是吏部尚书郑继之(楚党),与刑部尚书兼署都察院的李志(浙党),二人全听亓诗教的指挥,规定了本次京察的对象,一言以蔽之,就是秋后算账惩办东林。尽是些小人的心肠,鬼蜮的伎俩。如报复上次辛亥京察的支持者丁元荐,把丁以“不谨”罪免官;如打击在梃击案中主张一追到底的王之寀,把王以“贪酷”罪削职为民;如惩罚揪住韩敬科场案不放的御史孙居相,将孙“外转”调出京城;如斥逐力主福王回藩的礼部侍郎孙慎行等。此外缪昌期与孙承宗,也是他们清理的对象。二人在梃击案中,慷慨陈辞力持公议,遭到三党的侧目。多亏了吏部考功司郎中刘一燝的保护,二人才转危为安。事后,缪昌期对刘一燝说:“本次京察无异于宋朝元符年间的党争,此后朝廷少君子踪迹也!”

万历四十五年丁巳京察后,朝中浙齐楚三党鼎足,内阁长期控制在浙党手中,方从哲执政,而齐党大权在握,齐党给事中亓诗教掌管吏科,齐党给事中赵兴邦掌管兵科,非三党者几乎不能容于朝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智破三党

在明一代,徽州府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曾涌现出过三百多个进士,谚曰:“天上文曲星,地下徽州城” ,走进徽州,家家飘书香,户户习丹青,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文化气息。至于说到徽商,他们与晋商不同,“虽为贾者,咸近士风” ,他们独步江南,穿着华美的衣衫,住着豪丽的居室,吃着精致的饮食,言谈话语无不透出一副儒商的雅气。如今,徽商大多落户在大运河畔的扬州,以经营盐业居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一个盐商之子叫汪文言的,即将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红玉,乘船北上入京。

汪文言二十多岁,个子不高,带有几分侠气,机警有辩才。他原是徽州府歙县的一名小吏,书读了不少,却从未参加过科考。平日乐于助人,又极善交际,他曾游学于东林###于玉立门下。于原是刑部郎中,一向与顾宪成交好。妖书案起,首辅沈一贯借机排除异己,以勾结嫌疑犯医生郭令誉的罪名,把于玉立革职为民。当时朝中被黜的大臣,大多愿与东林书院来往,于玉立又曾主持过东林书院的讲会,于是于成为了中介,此后东林名声大振,朝野瞩目,于玉立可谓功不可没。那些攻击东林党的人,最恨李三才之外,便是丁元荐和于玉立了。于玉立居家日久,曾多次被朝臣推荐,一度被聘为光禄寺卿,而浙党御史刘廷元,为阻碍他复出,特上疏参劾于玉立,说他依附东林,风波翻覆,应斥退;齐党给事中亓诗教呼应刘廷元,也上疏攻击于玉立,说他遥控朝政图谋不轨,从此于玉立便辞召不出,专心授徒。于玉立在众门生中,最喜欢汪文言,看中他有才干,并且一身正气,便把女儿红玉许配给他,并派汪文言入京了解朝廷动向,以便有所作为。

当时浙齐楚三党专权,朝中已是一言堂,贤臣正人几乎被排挤一空,于玉立对汪文言说:“东林初起,领袖是顾宪成高攀龙,如今继之者是杨涟与左光斗,杨左二人是东林精英,眼下在朝为言官;仇恨东林的始于浙党沈一贯,继之者是亓诗教和汤宾尹,亓诗教如今把握朝局,做各党的太上皇。眼下执政者尽是些小人,朝中已是万马齐喑,你可仿效春秋时苏秦张仪,纵横捭阖,如能在三党中打开一个缺口,便是第一功 !”

汪文言受命后,与妻子准备从扬州的茱萸湾登船北上,没想到在码头上巧遇了有着一面之交的邹之麟。邹是江苏武进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庚辰年顺天府乡试,邹为房考官,科场舞弊,私录了友人之子童学贤,并拔为第二名举人,后被礼部侍郎翁正春查出,邹受到了“落职”处分。邹之麟当时狼狈之极,乘船返乡在扬州登岸,吃饭中间又被盗贼偷去了盘缠,因无钱付账遭受到店家的羞辱,正巧汪文言也在这里用饭,他瞅见邹一副公子落难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掏出银子替他付了饭钱,又送给了他一笔回乡的路费,邹之麟感激不尽,一口一个“恩公” ,叫个不迭。……今日,邹之麟全无了昔日落魄的模样,一身簇新的六品官服,眉宇间透出几分得意,是他先认出汪文言的,他一面招着手一面喊着“恩公” ,快步走了过来。

汪文言笑着问:“邹兄,想必是官复原职了,恭喜恭喜,还在翰林院供职吗?”

邹之麟不屑地摇摇头,说:“恩公,你老没听人说过,有句顺口溜,叫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如今本官已是堂堂的工部主事啦 !这一回是家母病重,我请假回来探亲,如今家母病愈,我正准备回京……”从邹之麟的叙述中,汪文言才得知,邹自丢官后,便投靠了浙党,并巴结上炙手可热的亓诗教。亓诗教是政府中的实权派,他看到老师方从哲遇事犹豫不决,说话吞吞吐吐,虽是首辅却时常向自己这个门生讨主意,便索性自作主张起来,他举荐同乡赵焕为吏部尚书,方从哲听而从之。赵焕年过七旬,在朝中原本名声还不错,如今一反常态,事事听亓诗教将令,很快邹之麟先是官复原职,不久又被任命为工部主事。

邹之麟眉飞色舞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头望了望自己那只待发的船,忙朝汪文言作了一揖,匆匆说:“恩公,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对汪文言神秘一笑,又补充了一句“眼下我有一桩大事要办!……”话只说了一半,便跳下船,船迅速离岸而去。

汪文言和红玉也上了自己的船,船缓缓驶入大运河的河心。在船舱里,红玉笑吟吟地问汪文言:“刚才遇到的那位邹大人,可是曾说过‘敬字无文便是苟’的那位大人?”

汪文言一脸的惊讶,反问说:“妳一个大门不出的官宦小姐,怎么会知晓文人的这种文字游戏,这叫拆字诗 !”

红玉依然含笑地追问说:“看你这神情,倒像是件真事?”

汪文言答说:“确有其事。那一年邹之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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