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特别冷,好多老人都没熬过去。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
副院长咳了一声,掏出眼镜架在鹰钩鼻上。年轻护士立刻递上一个活页夹,貌似是病历。副院长将病历举得远远的,当场为友则和水野讲解所谓的“体检发现”。
“嗯……膝盖等位置发现了与尸斑无关的鲜红色瘢痕。此外肺部有瘀血,膀胱充盈,还有水肿,因此死因判定为冻死。”
友则问道:“请问,人待在屋里也会被冻死吗?”
“会啊,人只有在体温超过三十五度的状态下,才能维持生命活动。要是室温太低,体温就会逐渐下降,一旦低于三十五度就有生命危险。嗨,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嘎吱——副院长往椅背上一靠,慵懒地回答。
“跟营养失调之类的有关系吗?”
一旁的水野房子问道。友则顿感不快:她是故意问给我听的吗?
“这就不好说了。不是说她膝盖不好,一直瘫痪吗?那体力的衰弱肯定不可避免。要想知道更详细的死因,就联系警方,把遗体送到大学医院做行政解剖,我们医院可管不了那么多。”
副院长摘下眼镜,吸了吸鼻涕,看看友则,又看看水野房子,一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的样子。“就这些。”说完,他把椅子一转,整个人朝向办公桌,言外之意是让他们赶紧走人。
来到走廊后,水野皱起眉。“这医生也太冷血了。他一边填死亡诊断书,一边还问‘要找哪家殡仪公司’。我说西田先生没钱,他居然哼了一声说,‘那就叫政府的人来吧’。他跟殡仪公司肯定有勾当,能吃回扣。这可是市民医院啊!”
友则耸耸肩想,这种事多了去了。这地方的医院风气一直不好,一大半医生都会收住院患者给的红包。谁都没勇气和医生对抗,情况当然毫无改善的迹象。
两人走楼梯来到地下。消毒剂的味道扑鼻而来。日光灯闪个不停,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西田肇一脸怃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咬紧牙关,捧着胳膊。他面前就是太平间。
友则来到他面前致哀:“请节哀顺变。”
西田支支吾吾:“啊,哦……”又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
“您联系过哥哥姐姐吗?”
“没、没有……”
“唉,我也知道您现在很难受,但医院过会儿就会开出死亡通知。届时请您填写必要的信息,在七天之内交到市政厅的户籍科。市民殡仪馆在野方。火葬费用是六万五千日元。不过按您的情况,只要找生活福利科的咨询窗口问一下,应该就能减免了。”
“相原先生,说起这件事……”水野房子把头伸过来说,“我刚才给那个生活福利科打过电话,可对方让我联系老年福利科。打去老年福利科吧,他们又说,既然死者有家属,那就得找生活福利科……”她鼓起腮帮子,用写满责备的眼神看着友则。
“这样啊……”友则露出自嘲般的冷笑。可能是因为“梦野市”刚诞生没多久,部门间踢皮球的现象见怪不怪。
“好吧,我帮着问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来自福利办公室。碰巧路过的护士提醒道:“请不要在医院内打手机。”友则只得低头道歉,十万火急地冲上楼跑去后院。寒风阵阵,他不禁缩起身子。一按下通话键,行政爱美那不耐烦的声音便蹿进了耳朵。
“相原先生,佐佐木一直往办公室打电话,就是那个‘天线老爹’。”
“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十分钟一次。我都说了,你现在不在,可他偏要我打你的手机。科长和稻叶警官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应付不了啊……能不能请你帮忙对付一下?”
“好吧,辛苦你了。”友则安慰着爱美,挂了电话。风实在太大,他只得躲到焚烧炉后面,后背一阵恶寒。在这种地方感冒可怎么得了。
友则用冻僵的双手翻开笔记本,找出问题人物佐佐木的号码拨了过去。
“哎哟,总算联系上了。你快点来呀。我家的天线歪了,电视信号一塌糊涂,画面一直在晃,看久了头晕,就跟晕船似的。”
佐佐木的口气高高在上,仿佛友则是酒店的前台。友则气得不行,断然回绝:“那不是社会福利办公室的工作。”
“你是让我这个老年人上屋顶吗?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
“不能找街坊邻居帮个忙吗?”
“这个钟点,市营公寓里就没一个年轻人。就算有,我也不熟,而且他们个个冷血得很,谁会搭理我这个独居老头。”
“那就只能等风停下来,到时候电视画面也许就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