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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iabel(第1页)

伊莎贝拉。

她倏然睁开眼睛,苏格兰的美景正在马车外随着马匹一同驰骋,连绵起伏的山丘染着深浅不一的绿色,像被打乱的拼图被随意拼在一块,树木灌丛落叶全被长短不一的阴影截成毕加索的画作,却比完整的景象更要美得惊心动魄。天空有着阿尔伯特双眼的颜色,苍茫辽阔,片片云朵仿佛是懒舟荡在他的眼眸之中,带着不确定的形状,随时都能变为巨鲸,带着清晨遗留的淡紫色烟灰,尾巴在穹边敲出片片烟灰——

伊莎贝拉。

她从阿尔伯特的臂弯向上看去,她的丈夫搂着她的肩膀,脑袋蹭着她的脑袋,睡得香甜,带着轻微的哼哼鼻息,就像婴儿一样可爱。他们昨晚抵达了爱丁堡,只匆匆地睡了几个小时,又赶在破晓时分坐上马车,向弗洛尔城堡赶去——今天是梅与罗克斯堡公爵结婚的日子。

其他的宾客提前好几天就抵达了苏格兰——这里面就包括艾略特勋爵与他的未婚妻,玛格丽特小姐,伦道夫丘吉尔夫人,还有威尔士王子与威尔士王妃。从伦道夫丘吉尔夫人打来的电话中,伊莎贝拉与阿尔伯特得知罗克斯堡公爵在苏格兰的招待可算是尽善尽美,宾客每天都可以打猎,钓鱼,在湖上泛舟,在草原上野餐,马场里有贵族子弟在比赛马球,而后院里时时举行板球大赛,半个村庄的男人倾巢而出,与贵族一同击球。为了满足梅的需求,罗克斯堡公爵甚至将村庄里的一块空地改造成了赛马场,好让她能与其他女性宾客一同比较谁是更好的骑手。城堡中更是每晚准备足以上百人饱餐的盛宴,夜夜都有舞会举行,笙歌裙飞,欢声笑语,直至黎明。

罗克斯堡公爵誓要让他与梅的婚礼成为这个世纪最繁华的盛事,因此几乎整个英国的上流社会都被他搬到了苏格兰,前来见证他与梅在上帝前结合为一体。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在电话里为此抱怨了几句——因为前来的宾客太多,还有譬如威尔士王子这样的皇家贵客,不少客人不得不搬到弗洛尔城堡三楼与四楼的客房去居住。从城堡建成以来,这些房间就几乎是空置的,如今都被从尘埃及蛛网中翻出,收拾得焕然一新,只是对于挑剔的客人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就只差与仆从一同睡到阁楼去了,”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不满地说道,“还有那么多台阶——”

伊莎贝拉自然也想与温斯顿及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一同前往苏格兰——悠闲地坐在微微摇晃的小船里,欣赏着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听上去像是一个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夏日假期。但她必须得留在伦敦,帮助艾娃重建慈善项目。要做的工作繁多,包括选定一个隐蔽私密的新地址,重新安置那些需要照顾的姑娘与孩子们,做好邻里的安抚工作,等等。比起乔治丘吉尔还是个无名之辈的时候,伊莎贝拉如今的名气帮了不少忙,许多人听说这是她成立的慈善协会下的项目,便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新福利院的存在,不再需要她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这本来是梅的工作,但她马上就要成为新娘,因此伊莎贝拉便帮她接下了这些事务。

另一方面,阿尔伯特则在伦敦忙于继续扩大自己的政治势力,他始终难以接受自己的妻子只能在下议院担当一个政治符号的事实,希望能通过提升自己的影响力来改善这一点——直到梅结婚的前一天,他们才得以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往苏格兰。阿尔伯特已经多日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了,抓紧着每时每刻补充睡眠,一上马车就倚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他的睡意感染了伊莎贝拉,很快也随之陷入梦乡。

伊莎贝拉。

是的,康斯薇露?她看不到对方在那儿,但能从车窗外垂下的淡淡阴影判断出康斯薇露应该坐在马车的顶上。这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既能大幅度地将马车四周景色收入眼中,也能陪伴在伊莎贝拉身旁,康斯薇露近来都喜欢坐在那儿,自从——

自从玛德离开以后。

她的离去太过突然,等伊莎贝拉得知消息的时候,玛德就已经登上了开往纽约的邮轮。艾略特勋爵利用他的人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为她弄来了一张头等舱的船票。她们之间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唯一留给她的作为分别纪念的,是玛德还未写完的稿件。

“这样是最好的选择,”艾略特勋爵木然地向她与阿尔伯特解释着,仿佛他的快乐也随着玛德一同离去,“她的离开能将一切争端掐灭在摇篮中。”

这被证实是真的。

玛德的迅速逃亡让兰斯顿勋爵的怒气没了发泄的对象,当然,也进一步阻止了这则丑闻的扩散。罗斯贝尔小姐被兰斯顿勋爵藏在家中,而玛德又离开了英国,这让如同苍蝇般的小报记者无从下手。他们企图从伊莎贝拉与梅这儿套出些消息,然而玛德将这段恋情隐藏的太好,她们两个甚至比一半伦敦人都还要晚得知这件事,即便有心要透露什么,也根本说不出,更不要提她们都坚决地维护着玛德的名誉,闭口对任何问题不答。

为了应对这桩丑闻,兰斯顿勋爵迅速为他的女儿定下了婚约,对方是一位伯爵的小儿子,几乎没有任何继承爵位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多少挑选新娘的余地。发表这则新闻的报社离奇地在半夜遭到了洗劫,玛德写给罗斯贝尔的信件全部都失窃了。

同一时间,被关押在伦敦布里克斯顿女性监狱的路易莎则与同牢房的女犯人起了冲突,对方联合了好几个其他女犯人,狠狠地将路易莎殴打了一番,几乎让她面目全非,使得她不得不立刻被转移到牛津的伯格监狱中去——尽管伊莎贝拉并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兰斯顿勋爵有关联。路易莎显然很早就预见了自己有可能被软禁——甚至是囚禁起来的可能性,因此为自己手中握有的牌做了非常细致的安排。

在伊莎贝拉赢得了庭审的那天下午,路易莎联络了自己的律师,并要求对方替自己出售菲尔德先生给她留下的那栋房产。阿尔伯特尽管一直监视着路易莎的对外联络,但对于这一个明显十分正当的要求,他没有阻止——谁也想不到那就是信号,路易莎的律师随即便将信件交给了报社,引发了丑闻。

信件是被匿名邮寄到报社的,因此究竟是否为路易莎的律师所为,全是艾略特勋爵的猜测。倘若兰斯顿勋爵无法肯定路易莎一定就是信件的来源,他也无法肯定这一点。伊莎贝拉始终对监狱的意外有些怀疑,但艾略特勋爵与阿尔伯特都认为这是兰斯顿勋爵给路易莎的教训——

原来,兰斯顿勋爵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政治筹码,打算将她嫁给索尔兹伯里勋爵最小的儿子。这样,即便阿尔伯特在之后与索尔兹伯里勋爵的竞争中落败,他仍然可以凭借着这层关系回到索尔兹伯里勋爵的那一边,并重新获得亲信的位置——然而,在这则丑闻过后,索尔兹伯里勋爵自然不可能再同意这门婚事,兰斯顿勋爵为此愤怒到要拿已在监狱中的路易莎出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桩丑闻掀起了约莫一个星期左右的轩然大波,之后便因为没有值得咀嚼的后续,很快就消隐无踪了,再过了几天,伦敦城里的话题又换成了梅与罗克斯堡公爵的大婚,转瞬便将罗斯贝尔小姐的同性情人抛到了脑后。

然而,伊莎贝拉却无法这么快就从失去了一个难得好友的失落中走出。

梅成为罗克斯堡公爵夫人,从此以后要长居苏格兰,陪伴着她的丈夫打理领地上的事务,而玛德则回到美国,此生无法再踏上英国的土地一步。两个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得以结交的密友先后离自己而去,仿佛三颗匆匆擦肩而过的流星,再也不能如同过去一般亲密无间地相处,对于伊莎贝拉而言,就恍如某个纪元的落幕一般。她正在开创一个崭新的未来,这是她拼尽全力,与千万人一同换回的结果,但她熟知的过去也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从生活中被剥离,仿佛是化蝶前的最后一道茧壳,正痛苦地从她新生的肌肤上蜕去。

一年前的今天,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喝下了那杯甜茶。

康斯薇露的声音沉静平缓地在她心里响起。

已经一年了?伊莎贝拉难以相信这一点,却又分不清是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仿佛匆匆一年便划过;亦或是觉得时光过得太慢——她仿佛已经苍老10岁,可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刚满19。康斯薇露的生日在3月,那时她们都还在南非,谁都没有心思庆祝。

已经一年了。康斯薇露肯定着。

那这么说,一年前的今天,她还躺在2018年的病床上,因为麻醉而沉睡在手术床上,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再见到父母与弟弟的准备,可她根本没有做好自己会来到1895年的美国,成为一个富有美丽的女继承人的准备——公平地说,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心理建设。

伊莎贝拉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那时想必非常讨厌我。她笃定地说道。

讨厌?康斯薇露的语气中也带着一点笑意。讨厌倒也谈不上,时常感到非常无奈,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这倒是真的。我那会时常觉得你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你是那么固执地要当一个现代人,蔑视着这个世界与所有支撑社会运转的法则——

是的,我那时是个顽固不化的小傻瓜。伊莎贝拉温柔地与飘入马车里的康斯薇露对视着,一旁的阿尔伯特仍然睡得沉沉地,鼻息均匀。这一刻,伊莎贝拉感到自己仿佛是最幸福的人。

而如今,你是改变了历史的英雄。

没有你的话,康斯薇露,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别说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

她停住了话头,刹那间——也许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伊莎贝拉似乎从康斯薇露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伤的神色。就仿佛眼前的这个珍珠灰的影子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只是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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