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寒风轻,西风冷,北风萧瑟料峭行,初绽春意的院子里,萧庸披了件厚领大氅,孤独坐在石凳上,搭在桌上的指尖凝固,半抬半放,略显忡怔。
见到他们过来,他轻轻道了一句,“来了。”
上一回见还精神矍砾的老人,此番再见,却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程渺渺明眼看着他前几日还花白的胡子,此刻已经尽数胜雪,心中自责更上一层,走了两步便忍不住膝盖磕到了地上。
“外祖父,对不起我错了。”她涕泪突发,自昨日得知真相起,便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爆发。
她鲁莽,她有罪,萧定琅是她害的,她占着程从衍的身份,胡作非为,将他推入了如此境地。
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
她一点都不强大,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成年成年,但其实,根本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碰上这种真正会死人的事情,心里的恐惧一点也不少。
“哎……”萧庸长长叹气,“先起来,既知道错了,就该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日后,光在这里认罪,又有何用?”
“可是……”可是她还自责。
“起来吧孩子,你外祖父如何舍得怪你?”晏望山伸手到她面前,“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它,掰正它,而不是一味地自责,反省可以有,盲目的愧疚却不可取,你说是吗?”
“太师……”温热的眼泪还在流淌,程渺渺一手摸一把,将泪珠都擦干,这才搭着晏望山的手起来。
“坐坐吧。”
绕着圆桌三张石凳,正好坐下三个人。
程渺渺屁股一贴上冰凉的凳面,就想把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抖出来。
萧庸不动声色,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折霜说你昨日奔波了一天,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多谢外祖父。”
程渺渺声音微哑,有些不习惯萧庸和晏望山同时存在的场面,捧着热茶犹犹豫豫,道:“查到表哥喝的酒有问题,是君再来的店小二,往酒里掺了东西,跟他在后厨接洽的,是个外邦人。”
“果
然是他们。”晏望山缓缓颔首,眉目冷冽,庄严肃穆。
程渺渺希冀:“太师已经查到具体是何人?”
“我与你外祖父,于城外守株待兔那日,见到了不少外邦人,其中最叫我们注意的,便是一群北翟人。”
“北翟?”程渺渺似乎曾在史书上见过这个民族,是长期盘踞于北方的翟族部落,独立于中原,也算是外邦人。
“是,北翟。”
“丞相的案子,原来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一直可大可小,叛国,出逃,只在陛下一念之间。现在北翟人因他被抓,而对定琅实施报复,那便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坐实了这叛国的罪名。”
坐实了丞相叛国的罪名,也坐实了程渺渺害人不浅的罪证。
萧定琅的确是因为帮她抓洛半山而被害,她致死难辞其咎。
“那伙北翟人的行踪,一直都有派人跟踪吧?”萧庸问。
“有,早派人盯上了,只是千算万算,就是算漏了他会对定琅下手。”
“咱们没算到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只是眼下能解决一桩是一桩,马上我去写折子,进宫面圣,劳烦太师随我一道,咱们二人同去,更好有个照应。”
“好。”
程渺渺听着两个老人三言两语将事情揽了过去,晃了晃神,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们是朝堂的脊柱,而她还是尽力不叫自己拖后腿的新生。
“从衍留下来用个午饭,然后自己回一趟家吧。”萧庸早替她想好了主意。
程家老夫人的脾性,他不是不清楚,自从程家老侯爷故去之后,她就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孙子身上,程从衍一出宫门,次次都是来萧家,难免会引起她的不满。
他考虑详细,程渺渺大为感激,起身拱手作揖,久久不抬头。
待两位老人尚还灵便的脚步声消失在她耳边,她才抬头,一眨眼,萧折霜又从月洞门处进来。
“表弟。”她正拎着食盒,看到程渺渺在这,也是惊讶的。
“表姐。”程渺渺突然想起,她刚才情绪太激动,都忘了问萧定琅的情况了,“太医可还在?表哥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