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她泫然欲涕,“我以后再也不用香水。你……你……”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你要我怎么样?好吧!你有汽油吗?”
“你要干什么?”
“用汽油在我身上洒一遍,是不是就能使你高兴了?”
他看着她,然后,他抛下了手里的衣服,跑过来,他重新紧拥住她,他吻她,强烈的吻她,吻像雨点般落在她面颊上、眼睛上、眉毛上、泪痕上、和嘴唇上。他把她的身子紧揽在自己的胳膊里,低声的、烦躁的、苦恼的说:“别理我的坏脾气,珮柔,三天来,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我知道,”她说,“我都知道。”
“知道?你却不来啊!”
“妈妈这两天,尽在挑毛病,挑每一个人的毛病,下课不回家,她就盘问得厉害。”
“你却没有勇气,对你的母亲说:妈妈,我爱上了一个浪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个修理汽车的工人,一个没读过大学,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劳力来生活的年轻人!你讲不出口,对不对?于是,我成为你的黑市情人,公主与流氓,小姐与流浪汉,狄斯耐笔下的卡通人物!只是,没有卡通里那么理想化,那么完美,那么圆满!这是一幕演不好的戏剧,珮柔。”
“你不要讲得这样残忍,好不好?”珮柔勉强的说:“你不是工人,你是技师……”
“我是工人!”他尖刻的说,推开她来,盯着她的眼睛:“珮柔,工人也不可耻呀!你为什么要怕‘工人’这两个字?听着,珮柔,我靠劳力生活,我努力,我用功,我写作,我力争上游。我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可耻的地方,如果你以我为荣,我们交往下去!如果你看不起我,我们立即分手,免得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
她凝视他,那对恼怒的眼睛,那张倔强的脸!那愤然的语气,那严峻的神情。她瑟缩了,在她心底,一股委屈的,受侮的感觉,很快的涌升上来,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里。自从和他认识,就是这样的,他发脾气、咆哮,动不动就提“分手”,好像她是个没人要的、无足轻重的、自动投怀送抱的、卑贱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那么多追她的男孩子,她不理,却偏偏要来受他的气?为什么?为什么?
“江苇,”她憋着气说,“如果我看不起你,我现在干嘛要站在这里?我是天生的贱骨头,要自动跑来帮你收屋子,抄稿子!江苇!”眼泪涌进了她的眼眶:“你不要狠,你不要欺侮人,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我,你一直认为我是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你打心里面抗拒我,你不要把责任推在我身上,要分手,我们马上就分手!免得我天天看你的脸色!”
说完,她转身就向门口冲去,他一下子跑过来,拦在房门前面,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闪亮的眼睛里燃着火焰,烧灼般的盯着她。
“不许走!”他简单而命令的说。
“你不是说要分手吗?”她声音颤抖,泪珠在睫毛上闪动,“你让开!我走了,以后也不再来,你去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也是经过风浪长大的女孩子!”她向前再迈了一步,伸手去开门。
他立刻把手按在门柄上,站在那儿,他高大挺直,像一座屹立的山峰。
“你不许走!”他仍然说,声音喑哑。
她抬眼看他,于是,她看出他眼底的一抹痛楚,一抹苦恼,一抹令人心碎的深情,可是,那倔强的脸仍然板得那样严肃,他连一句温柔的话都不肯讲啊!只要一句温柔的话,一个甜蜜的字,一声呼唤,一点儿爱的示意……她会融化,她会屈服,但是,那张脸孔是如此倔强,如此冷酷啊!
“让开!”她说,色厉而内荏:“是你赶我走的!”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他大声叫,暴躁而恼怒。
“你轻视我!”
“我什么时候轻视过你?”他的声音更大了。
“你讨厌我!”她开始任性的乱喊。
“我讨厌我自己!”他大吼了一句,让开房门。“好吧!你走吧!走吧!永远不要再来!与其要如此痛苦,还是根本不见面好!”
她愣了两秒钟,心里在剧烈的交战,门在那儿,她很容易就可以跨出去,只是,以后就不再能跨进来!但是,他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她已没有转圈的余地了。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她下定决心,甩了甩头,伸手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