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以“人”的身份在活着。
可好景不长。
某天几人同在街上走时,公子忽而问了那男子什么,随后天旋地转,他眼睁睁看着那心善公子昏迷于那人怀中,自己则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再醒来,便是在府中他自己的房内。
似乎一切正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他却敏锐发觉,他的记忆在丢失——野兽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而那段他珍而重之的记忆,似乎在被什么抹消般,随着困意来临而慢慢模糊。
他忽的想起昨夜,那公子恳求他帮助时,口中来来回回的“记忆”“找回”什么,而第二日,那公子便好似当真不记得般,将前一夜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预料到什么,南音心下一慌。
他疯了般爬起,于房中翻箱倒柜四处翻找。他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只知道他该找个东西,将这记忆留下。
直到他找到一根生锈的小铁棒。
这似乎是从哪根簪子上断落的簪杆,其簪头部分早已锈至脱落,只剩下这光秃秃的一截棍儿。南音抓着它,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不能忘,公子……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
尖端插入皮肤,血液渗出。疼痛传至大脑,终于将那困劲压下去了些。
知道这法子管用,他呼出一口气。
他不识字,也怕同那公子一般忘了,便咬着牙,从手到身,从腿到腹,以疼痛,将那些记忆画下。
虽丑陋,却留下了记忆消失都无法消减的痕迹。
经历了漫长的两个时辰,疼痛使他逐渐麻木。地板已被血液浸透,他仰面躺在地上,汗液糊着头发黏腻地贴在眼皮,已无法睁眼。
所有人都不知,那个满身伤痕也绝不屈服的少年,其实最是怕疼。被人用尽手段半死不活地折磨时,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躯壳,在那极难驯服的凶狠伪装下,是疼得早已失音的哭喊。
可无人怜惜,无人在意。渐渐的,他学会将苦痛吞下,将脆弱藏好。
直到遇见了容尘。
容尘或许也不知,那个表面凶狠如狼的少年,实则最是单纯好骗。而他随手为少年买的糖果,会成为他生平唯一一次体会到的甜美。
少年从未体会过温暖,所以格外珍惜现下的安稳,也格外珍视那个将他带离苦海的温柔公子。因此在意料到即将面临的可能时,他才会那般害怕恐慌,唯恐自己也丢了记忆,成为从前那般无人在意的行尸走肉。
他什么都没了,倘若将那唯一的温暖丢失,那仅有的美好记忆忘却,他就真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因此他才会不顾一切拼命在身上制造伤口,竭尽全力留下那对他而言万分重要的记忆。
那个怕疼的少年,用一根生了锈的铁丝,在胳膊上画下了他的记忆,并以此作为记号,记下了他仅存的美好。
直到麻木的疼痛再无法触动神经,直到力竭至背后贴着的已分不出是血是汗,他才在那如海啸山崩般席来的重重冲击下不甘闭眼,沉入海底、落入深渊。
*
如今记忆虽已忘却,但所留痕迹仍在。
或许他该庆幸那人身心全都放在那位公子身上,以至未曾如何对他这个普通却有着异于常人韧性的小孩设防,这才让他钻了空子,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记忆痕迹。
也正是凭借着这些痕迹,他才得以让那位公子记起二人相处的琐碎。
容尘红着眼为他披上衣裳,替他抚去即将滑入眼睛的汗液。
“南音,你真了不起。”他扶起他,将下巴贴在他额上,“谢谢你。”
南音痛苦地偏了偏头。
“公子……疼……”
嗓音粗粝沙哑,隐含泪意,像沙漠中久未碰水的人艰难呼救所发。
容尘知他痛苦——他有笛音为他抚平伤痛,南音却没有。因此同样受到触发想起的记忆,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却会给南音带来莫大疼痛。
但他不敢去唤人。这府邸是顾笒煊的地盘,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逃不过他眼睛。倘若将他招来知晓一切,南音所受的苦难、他所记起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