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被折服了,最后说:
“这完全是为我们而写的,一切尽在其中:爱情、性、家庭、孤独。好,政治,写作,可以砍掉,不,太精彩了。”
他给这篇采访多加了一页,并以一个记者的精明,给文章取了题目:“一个爱情故事比上床45次更重要”。
这个连蒙带骗的题目并没有使玛格丽特感到尴尬。她开玩笑说:“取得好!”好像这句话不是她想出来似的。
她第一次在采访中提出“死亡疾病”。这种表达方式有天晚上在饭桌边已让我大为震惊。她是在提到斯大林主义时用这个词。这回,她说:
“有一种爱情病,它是一种绝症。有伤害、结核病、癌症,然后死亡,好像有一种绝症似的。大家都会得的。爱情是个例外。唯一的解脱办法在于个人的层次。”
她后来把“绝症”分发给同性恋者,然后,范围更广,分发给所有不能爱的人。
我看她在读我带回来给她的那篇采访。她为自己的回答惊叫:“没错!”“正是这样!”那种小顽童式的清纯毫无虚荣的成分或至少没有一点自我陶醉。
《玛丽 · 克莱尔》的总编提出来要雇用我,她很高兴,表现出同样的热情,而进入妇女报刊我还有点不满呢!
“接受吧,你将走出困境!”
我在社会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位置,这要部分地归功于玛格丽特。这位置很小,但很重要。我又有了一份工资。我醒得没那么早了,四周的雾也没那么浓了。
接下来,我得战胜忧愁。它突如其来地渗入灵魂,扰人不安,无法控制。
“你要做的一切就是习惯它,”玛格丽特概括说,“人们以为忧愁只是某些人的天命,其实它是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自从我知道忧愁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后,我便不再怕它。”
好像忧愁被理智控制住了,好像可以制止它掐脖子、肺和肚子,好像可以留住食物,让它穿过身体,变成水,好像人可以指挥睡眠了。
玛格丽特的唯意志论有时与一种天真的否认相类似,她否认可能暴露她弱点的东西。
她自豪地说,她从来没有服用过安定药和安眠药。但在小酒杯里流动的酒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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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 (七)(6)
“我自从肝硬化后,便再也没有喝酒。”
“结果呢?”
“我的身体并没有恢复。”
于是她不再充好汉,她承认说:
“在孤独的痛苦中,有一种极具诱惑力的东西。我可以面对树木,一动不动地坐上好几个小时。但这不是要别人也这样。我更喜欢周围有东西陪伴着我。”
在孤独的痛苦中,甚至可以给母鸡取名字。我还记得起有些母鸡的名字,如拉莫尼娅、若斯亚娜、艾伦小姐,只有它们围在她身边,在客厅里觅食。
“你觉得我也应该在家里养母鸡吗?”
“你不是养母鸡的料。”
她那些不容置疑的谜一样的话,我听了总要发笑。要是她能知道我生来是干什么的那就好了。为了什么都不干?为了像她一样远离母鸡的时代。她今天还谈起此事,口气有点生硬:
“孤独是个有吸引力的老东西,人们像拴恐怖一样拴住它。不过,要是说有进步,那就是妇女们发现了孤独。”
进步,假如她们发现丈夫不再是保住名声的必要条件,假如她们不再仅仅因为害怕孤独而强迫自己忍受一个丈夫。但那是一种她们不喜欢的进步。
“她们还不知道……”玛格丽特模模糊糊地说。她喜欢扮演她那个预言者的角色,不强人所难,只为了让人吃惊。她的省略号就像通灵者的预言一样吸引着大家。
也许有些必须知道而我同样不知道的事情,但慢慢地,我觉得孤独不那么让人难受了。我的被弃感也没那么强了,朋友也重新接近我。他们曾躲避我,因为我对他们过分需求使他们感到了压力。难道,人们羞怯地在自身发现的这种新的力量,这种只有个人能够达到的力量就是进步?
人难道只能攀登个人的阶梯?甚至连玛格丽特也产生了这种政治醒悟?1977年,她在这个领域就像在别的领域一样,是个急先锋。
她说她决不会与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