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鸾进了丹凤殿后,依例先拜见太子妃章念桐。
她跟章念桐也算是熟识。
魏鸾的外祖父是已故的定国公,章念桐的祖父则是已故的镇国公,这两位皆是章太后的亲兄弟。是以魏鸾跟她也算是表姐妹,只是隔着一层。两人相差七岁,玩不到一起,幼时来往不算多,直到章念桐嫁入东宫后交往才渐渐多起来。
身为太子妃,章念桐无疑是称职的。
在长辈跟前尽孝,打理东宫琐事,维系与诰命女眷们的往来,她都做得很妥帖。因周令渊摆明了钟意于魏鸾,章念桐甚至爱屋及乌,待年少的魏鸾也颇和气,从未流露半分妒忌不满。甚至前世周令渊执意求娶时,章念桐还帮着筹备婚事,时常到宫里看她。
旁人都觉得,章念桐应是认命想得开,既已攥紧太子妃的尊荣,便不计较儿女私情。
魏鸾从前也曾这样以为。
至少,她觉得章念桐会顾忌太子的威仪,不敢擅动。
直到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魏鸾才知道章念桐有多恨她。
此刻宫宴相逢,表姐妹都笑得和气。
章念桐丝毫不记得太子这些年的闹腾似的,握着魏鸾的手寒暄关怀,道:“盛统领人品周正、才能出众,既是父皇亲赐婚事,定会是位好夫君。鸾鸾,你新婚初嫁,更要比从前懂事,往后若得空时也多来陪我说话。”
语气亲近爱护,跟沈嘉言摆明的针锋相对迥异。
魏鸾亦将眉眼敛得温婉,含笑应对。
因座中有几位长辈和故交是她婚后头次碰见,应付完太子妃后,她又过去打个招呼。没过多久,母亲章氏、伯母敬国公夫人和镇国公府、定国公府的外祖母和舅母们陆续前来,招呼后各自归坐。
人齐后静了片刻,永穆帝在章皇后和淑妃、太子、周骊音等人的簇拥下驾临宫宴。
接下来的事便跟魏鸾无关了。
这种场合,自是后宫贵人、年高望重的皇亲重臣酬笑应答,还轮不到她。面前的矮案上有佳肴美酒,银炭熏烤得殿里温暖如春,安心享受即可。
笙箫鼓乐绕梁盈耳的间隙里,魏鸾还出了会儿神。
她想起了方才沈嘉言的挑拨。
那位画师名叫时虚白,是中书令时从道的孙子。时家是数代承袭的高门贵户,时虚白的太爷爷是前朝名儒,也曾是国之重臣,因遭奸佞谗言构陷,加之前朝那狗皇帝昏聩无道,被困府中闲居。即便如此,时家府邸的门楣仍在,即使改朝换代,在朝堂内外仍颇有声望。
先帝登基时,曾亲自登门将老者请回朝堂,委以重任。
后来他太爷爷过世,时从道遂成中流砥柱。
到如今,时从道位居中书令的要职,乃文臣之首,德高望重,极得永穆帝敬重。
便是沈嘉言那位担任门下侍郎的祖父,虽同在相位,到了他跟前也颇客气。
不过时虚白却无意于朝堂。
他自幼便被誉为神童,精通文墨自不必说,书法画艺更是京中一绝。满京城的高门贵户,为求他的一幅字画而费尽心思的不在少数,时虚白却疏狂随性,只挂了个宫廷画师的闲职,自在遨游。去年他出京云游,据说至今还没回来。
传闻时虚白极称赞她的容貌,每年画一幅美人图,眉眼身姿皆是她的影子。
而这些画他都是精心收藏,万金难求。
魏鸾没见过美人图,偶尔宫宴游玩时碰见时虚白,那位虽有疏狂随性之名,待人却守礼客气,丝毫不像是会盯着她容貌画图珍藏的人。是以魏鸾心中始终将传闻视为无稽之谈。
但她不确定盛煜怎么想。
毕竟,自家妻子被人画在图中珍藏,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沈嘉言专挑要害生事,真是可厌可憎!
魏鸾心中暗恨,狠狠瞪了沈嘉言背影一眼。偏巧对面是朝臣公卿,她瞪完沈嘉言后目光微抬,就见盛煜端坐在席间,眉目冷峻,端毅沉稳。仿佛是察觉她的偷窥,盛煜眉头微动,抬头似要望这边瞧过来。
魏鸾心头微跳,赶紧埋头吃糕点。
……
宫宴盛大,热闹了许久方散。
品级低些的官员女眷们谢恩拜辞,章皇后按着惯例,留了身份贵重的到北苑去赏雪景,算是同沐皇恩。离了太液池摇曳的水波,女官内侍们引着众人往北苑走,章皇后和淑妃各自被簇拥着,乘了肩舆缓行。
淑妃出自名门,其父与时从道交情极深,也是前朝名望盛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