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虽撑着力气出言安抚,但他的伤势其实不轻。
浑身上下数处重伤,因当时漆黑的地宫里铁箭如雨,他带头往深处冲,虽避过了要害,腿上仍被铁箭伤及。箭伤并不重,只是擦破皮肉,要命的是箭头淬有毒,自伤口侵入肌体,之后盛煜拼力死战,待回府时整条腿都已僵硬。
玄镜司的郎中拔了两回毒,仍未能清干净。
此外,腰肋处被亦利剑刺穿,失血甚多,险些伤及脏腑。
如此伤势,没人敢掉以轻心。
卢璘安排人严阵以待,那三位郎中更是丝毫不敢松懈,每隔两炷香便看腿上毒伤,借着药膏缓缓拔除残余的毒。从仆妇至部下,众人皆训练有素,照料此等重伤很有章法,反倒是养在深闺的魏鸾不懂行,除了在旁边递水递毛巾,旁的无从插手。
遂请教过郎中,命人做药膳熬汤端来。
待亥时初刻,盛煜从昏睡中醒来,慢慢喂给他喝。
盛煜瞧着明晃晃的烛火,知道夜已极深,且此处尽是玄镜司的部下,魏鸾起居不便,用完饭后愣是将她赶回了北朱阁。
整夜辗转浅眠,次日清晨魏鸾早起,拎着食盒直奔南朱阁。
时近暮春,垂花门内有丽如胭脂的玉兰初绽,她让染冬折了几支,到南朱阁交给仆妇,用瓷瓶清水养着,放在盛煜寝处的窗畔。待盛煜醒来后推开窗扇,晨光清冽的洒在花瓣,上面水珠晶莹剔透,给屋里增添几分清新生机。
盛煜昨晚伤势反复,折腾了半宿。
从杀伐凶险的沉沉睡梦醒来,瞧见窗畔的花束美人,闻见晨风里淡淡的花香,微微一怔。
十多年磨砺生涯,他重伤昏迷过许多回,亦曾游走于生死边缘。重伤后容易做噩梦,梦里冷血烈火、刀锋剑芒,有早已面容模糊的亲人,有素未谋面的母亲,亦有惨烈丧命狰狞可怖的对手,翻出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痛苦,在黑暗里沉沦挣扎。
每每噩梦醒来,都如同从修罗场走过一遭,令人心绪沉抑。
这是头一次,醒来后有春光佳人。
盛煜定定地看着魏鸾背影,幽深的眼底眸色渐浓,直到魏鸾支好窗扇转身,冲他浅笑。
“多闻闻花香,夫君能恢复得快些,是不是很漂亮?”
她说着话往床榻走来,高堆的云髻饰以金钗,耳畔滴珠摇曳,尾端垂着白玉磨成的扇贝,衬得脖颈修长如雪,唇色红嫩柔软。海棠春衫勾勒出削肩瘦腰,宽松的领口拿金线彩绣,秀致的锁骨下微露霜白,薄衣遮掩的胸脯如峰峦惹眼,比去岁初嫁时更见丰满。
腰肢却是纤细的,锦带下宫绦环佩,长裙及踝。
冬去春来,少女渐成少妇,虽仍含苞未破,眼角眉梢却添了柔婉情致,俞见绰约艳逸。
这是他的妻子,往后风雨凶险,醒来都能看到她。
盛煜不由扯了扯嘴角,“很漂亮。”
——春光柔暖,人比花娇。
魏鸾迎着他目光,隐约品出言外之意,不由抿唇轻笑,将他扶着半躺起来,而后拿温水浸湿软巾,帮他擦脸擦手。这事儿于她而言是生疏的,好在盛煜不嫌弃,寻常的威冷气势收敛殆尽,闭着眼任她揉搓摆弄。
过后漱口用饭,也是魏鸾喂给他吃。
而后卢璘带着郎中进来,按着伤势换药包扎,等这一波忙过去,已是日上三竿。
魏鸾也终于找到机会询问受伤的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