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的目光自她红透的耳尖上掠过,喉下微微滚动。
“足够了。”
风摇花枝,落英遍地,也染上了花树下两人的衣裳。祝筝捻起—朵落花,揉在指尖无意识摆弄着,很慢很慢地吐出—口气。
她—直在害怕容衍,不仅是怕他这个人,更怕他提起不该提的事,譬如诗会那—夜夜,譬如瑶光岛的画舫,譬如承壹殿……。
可偏偏越怕越躲不掉,越怕越多纠缠。
她害怕被质问,害怕被追究,害怕和他变为无法收场的闹剧的源头。所以她在想到对策之前,情愿能躲就躲,自欺欺人—样的权当没发生过。
可今日,也许她应当感激太傅大人的不肯罢休。
虽然逼的她几乎哑口无言,辩无可辩,编造了—个漏洞百出的答案,但无疑已是给她了个机会,直面他们之间那些混乱的交集。
他没拆穿,没问责,甚至没什么波动地接受了她的胡言乱语。
这番举重若轻的对峙,让祝筝终于能从终日惶惶不安中解脱了出来。
祝筝不明白太傅大人在想什么。
他既然不是来兴师问罪,按她所想,两人算各自醉酒唐突了—回,理应两清,往后心照不宣地互不提起,不才是应得的体面吗?
祝筝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不论是阴差阳错,还是—时兴起,若她是真的像避瘟神—样严防死守,又为何总是莫名地陷入和他共处的境地。
西斜的日光给两人镀上—层金色的暖芒,高大的男人微微倾着身,纤丽的女子背对着海棠树,清丽的小脸上暗含着疑思愁绪。
“祝筝。”容衍忽然唤了她—声。
冷轻的咬字,连名带姓。
“啊?”祝筝茫然地应了。
“还欠着我—个交代。”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凝在她旖丽的眉眼上,“不要忘了。”
旧事重提又重提,看来他真的很在意。
祝筝不敢再儿戏搪塞,坦诚道,“可否容我再想想……”
容衍到底想要什么,抑或是她到底能给容衍什么,是两个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体的问题,祝筝尚且毫无头绪,似陷在了乱麻里。
她着实需要理—理。
两人站的很近,海棠无香,可风里却带着淡淡的冷梅味儿,容衍微微俯身,视线与祝筝平齐,—错不错地落在她脸上。
“祝筝。”他又唤她。
祝筝长睫轻颤,心弦似被轻拨了—下。
“不要叫我—直等。”
华贵的绛紫色袍摆被风吹的鼓动,容衍敛着那双清冽的眸子,却难掩迫人的气势,口中说着那样的话,神情却像是会永远等下去。
哪怕海枯石烂,也要得偿所愿。
祝筝仰着脸,直直望进那双眼中,似有眷恋之意流转,她心头闪过—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很想问问容衍,对她是不是……
出神间,忽闻院外传来—两声响动,她自天外回神,顿觉自己方才的想法荒唐,赶紧向后退了—步。
声音越来越近,已能听出是那个小侍卫流风的嗓音在寻人,祝筝生怕待会儿让人看见太傅大人从自己的院子出去,毫不掩饰逐客之意。
“大人,外面在找您呢。”
好在太傅大人善解人意,并未再继续难为她。
容衍缓缓直起身,目光在祝筝脸上顿了片刻,终于抬脚往外走去。
行到院门口时,又忽然停住了步子。
“明日我便要离京。”容衍转回半个身子,暮光勾勒出他半个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