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竞天沉默一霎,道:“不。我从不会拿跟着我出生如此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兄弟和精英来冒险。我的确对他估计不足。而且,那日我毒伤发作,才不得不放手。当然,也因为我知道他绝不至于伤害你。”
慕清妍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会伤害?什么伤害才算是伤害?”
“最起码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之后便不会再遭受荼毒。”
“所以这些天来你虽时时刻刻跟在我们身侧,却只尽力让我免于心智遭受蛊惑,而没有将我救走?”
欧竞天的眸光亮了一亮,脸上神色却不动,甚至带了些微讥嘲:“若我坦白跟你说段随云是怎样怎样一个人,你会相信?只怕,在你心目中,他的可信度比我要高。”
慕清妍垂下睫毛,只觉得心中淡淡的凉。欧竞天说的不错,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段随云对她的付出甚至比欧竞天还要多,可他从来都是温和而有分寸的,只是给予而从未想过索取,至少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任何“想得到什么”的意思,这样的人,为何不信?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他不说不表露不急切,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势在必得,一切都已笃定!
好累……
“跟我走吧,”欧竞天伸手握住了慕清妍的手,她的手纤柔而冰冷,他便渡了一丝真气过去,不光要温暖这只手,还要温暖她的身她的心,“再留下去,你的危险会更多。”
慕清妍抬起眼,直直盯着欧竞天:“欧竞天,你……”还能说什么?她从来都不是自由的。
“你的父母不在段随云手中,”欧竞天却不管她在怎么想,快速说道,“你的母亲在鬼蜮,而你的父亲目前还是自由身,但你若一直留在段随云手中,只怕你父亲便有性命之忧。我带你走,还你自由,今后该怎样,你可以自己选,我甚至可以送你回到你父亲身边,只要他能保证你的安全。”
慕清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里已经是坚定的决断:“不必了。我跟你走!”
欧竞天勾了勾唇,弯腰将她抱起,一转身消失在马车中。
纯黑的身影风一般在二十八名护卫身侧飘过,护卫们只眨了眨眼,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队伍最前列,胡凤春乜斜着眼看完了段随云的官凭路引,冷冷一哼:“你们这些人暗藏利刃,明显别有用心!”他身后的亲兵把手一招,一个百人队便将段随云的队伍包围起来。
段随云神色不便,仍旧温和有礼:“将军,小可这一路行来并不顺畅,想必您也知道,我们还遇到过劫匪,若非这些家丁都有些武功,只怕小可也不能活着抵达冰泉山了。”
胡凤春淡淡“嗯?”了一声。身侧亲兵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段随云忽然回首想自己队伍中望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事发生了,可是如今这情势又容不得他回去查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胡凤春微微颔首:“好。本将军知道了!”他加重语气,声色俱厉,“你可记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在本将军掌握之中,你最好谨守本分,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在千里之外,本将军亦能取你狗命!”
莱儿芹儿脸上都是怒色一闪,芹儿更上踏上一步,却被莱儿悄悄拉回。
段随云却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微微一礼:“多谢将军提醒。”他曾忍受过十年黑暗五年酷刑,那些非人的折磨他都能忍,这些微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目送着胡凤春带着手下千人队踏着烟尘雪粉远去,段随云这才转身回归队伍。
所有的侍卫还是原来的样子,外松而内紧。他亲手挑选的护卫他知道,若想不惊动这些人而在自己身边搞风搞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怕惊醒了慕清妍,他掀起帘幕的手极为轻缓,上车之前甚至还运功逼了逼身上的寒气。
“清妍!”
短榻上空无一人,马车狭窄的空间内似乎还有她身上浅淡清冷的幽香,可是那个人却已凭空消失!
“啪”手中帘幕承受不住他愤怒中的一扯,颓然段落。
“啊!”莱儿芹儿齐齐惊呼,都抢了过来,然后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回来禀告:“主上,并无异样。”
侍卫队长已知发生了意外,一脸愧疚自责而又愤怒的表情走过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将手中长剑托起向着段随云一送:“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
段随云缓缓拈起车厢内一把小小的黑色精铁短剑,目光一遍遍在那剑身上镂刻的“竞”字上逡巡,那样子竟像是要把这短剑熔化,或是将它刺入那人的跳动的心脏上。
另一只手紧紧蜷起,掌心被硌得微痛,那是他送给慕清妍的那颗黑鱼内丹。果真,从一开始你就在跟我演戏!清妍,你骗得我好苦!
侍卫队长跪了半晌,得不到回应,惨然一笑,恭敬磕了一个头,将宝剑放在自己身前的地上,反手一拍向自己天灵击落。
段随云衣袖一拂,一股无形劲气将侍卫队长下落的掌力化去,淡淡说道:“此事原也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