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请了一星期假留在西安帮忙照顾庄威,张之义和女儿女婿周日下午就回济南了。
动车一开,小满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全程“保姆”李自勤抱着儿子也进入睡眠状态。张之义看着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是李自勤抱着孩子,心里略有感慨,女儿小的时候,外出时大部分时间是庄敬抱着,他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对庄敬,他确实是亏欠良多。
张蓁蓁看张之义心情不好,安慰他:“爸爸你开心一点儿,妈妈没事儿的,情绪上头哭一场,就是对着亲人撒撒娇,你看撒娇的效果多好,不用做任何事情,姥姥恨不得把饭喂到她嘴里,舅舅舅妈还一口一句‘我家敬敬吃苦了’‘我家妹妹受累了’‘我家妹妹受委屈了’,”说着打了个冷颤:“好肉麻。不过,这样才像亲人。”
看女儿惟妙惟肖地模仿庄真夫妻说话,张之义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他很少这样和女儿坐下来聊天,最常有的模式是女儿和母亲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他坐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很幸福。他问女儿:“因为家里的事,你妈妈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张蓁蓁撇撇嘴,语气缓慢地说:“只能说你太不了解庄敬女士了,那可是爱自己的典范,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别人怎么样,她才不会往心里去。表面上对人恭谨顺从,心里早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姥爷说我妈的心脏结构和别人不一样,是两层的,我看她的心不止是两层的,还是钢铁两层的,顺心了把你放在爱的一层,不顺心了就把你放在恨的一层。”说着自己哈哈笑起来。
张之义笑了笑:“你妈还有这么神奇的功能。”
张蓁蓁倒在他的胳膊上,打着哈欠说:“还有更神奇的地方呢,我小的时候,走到哪里,她都能找到照顾我的人,然后自己去打牌。我五六岁的时候,自扬才多大,她和晓佳阿姨在厂里打牌,我们就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早晨在家里醒来,我还大哭一场呢,闹着要在办公室睡觉,不想在家里睡。你看这么粗心的妈妈,我也长大了,我也是一个不容易的孩子啊。”
张之义心里五味杂陈。女儿小的时候,庄敬周末经常带着孩子去厂里加班,加完班以后在厂里打牌,他是知道的。自从他们认识以后,庄敬任何事情从来不瞒他,与谁交往,与谁出去吃饭、一起出差,都会说得清清楚楚。他那个时候怎么会把孩子扔给庄敬一个人带,他自己除了上班,就是在外面跟一帮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回到家逗逗孩子,做几次饭,就算尽了丈夫父亲的责任。
刚结婚时,庄敬偶尔会抱怨母亲和之薇态度不好,尖酸刻薄,那个时候他怎么说的?心情好的时候,劝她不要计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烦躁地发脾气说她怎么那么多事。
一切,都不是庄敬的错,是他的错,是他家人的错。
周一开完例会,安排完工作,张之义抽时间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晚上要去吃饭,晚上要住在章丘。
吃完晚饭,张之义让父母坐下,说要和父母谈一谈。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母亲以后打算怎么对庄敬和蓁蓁,如果还是见面就骂,那就不用再见面了。
胡玉瑾被儿子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她文化水平低,说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和想法,只能发脾气表达自己的权威,她大哭着骂张之义白眼狼,不孝子,只顾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父母妹妹,说他们一家逼死了容非。
听了母亲的话,张之义震惊的程度用心碎都不足以表达,他一直强迫自己体谅照顾母亲的态度,认为孝顺就不能让母亲不开心,但是母亲说的这些话深深地伤到了他。
以往只要母亲哭闹,张之义就会马上服从母亲的要求,好言好语哄劝她,这一次,他没有劝,沉默地看着母亲不说话。
哭闹一会儿,骂了几句难听的话,胡玉瑾看到没有一个人安慰劝解自己,丈夫和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张好美和罗四力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她尴尬地停止了哭闹。
张之义接着说:“妈,你不用哭,不用闹,事情很简单,我只要求你以后不要骂庄敬,骂蓁蓁。你是长辈,她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忍受你的无理取闹,你不心疼她们,也不能欺负她们吧。”
胡玉瑾不高兴,语气生硬:“谁欺负她们了,你也说我是长辈,我还不能说她们几句啊。”
张之义直愣愣地看着母亲:“你从来没有把庄敬当作一家人也就算了,为什么也没有把蓁蓁当作一家人,我想不通,蓁蓁可是你的亲孙女啊。”
胡玉瑾不想谈论这样的话题,她也谈不下去,站起来说:“我要下楼去散步了,你愿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最亲的小姑会给你安排好住的地方。”
胡玉瑾下楼后,张之义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叹息一声,一会儿叹息一声。张好仁用眼角瞟着他:“你的丈夫角色意识终于苏醒了。”
张之义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丈夫角色意识?这是什么意思?”
张好仁淡淡地叹息了一声:“按理说,你结婚后除了儿子、哥哥的角色,还增加了丈夫角色,后来又成为父亲,可惜你在儿子、哥哥这两个角色上投入的比重太大,而且丈夫角色和父亲角色意识迟迟没有苏醒,所以你对妈妈和妹妹的要求看得比较重,忽视了妻子和女儿的感情需求。”
听在张之义的耳朵里,意思就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这些话不像是父亲能说出来的,他心里咯噔了几下,问道:“爸爸,这些话是不是你听蓁蓁说的?”
张好仁脸上是幸福的笑容:“是的,是我偷师学来的。而且我分析了一下,我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很优秀的,包括爷爷这个身份。我蓁蓁经常对人说‘我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张之义忽然想起来:“爸爸,你和蓁蓁的星期二约会还在进行吗?”
“除了高三那一年和蓁蓁做月子,每个星期二晚上,如果没有大风大雨,我都会和蓁蓁有一场美食约会。后来是我们仨,现在是我们四个了,蓁蓁说以后会是我们五个人、六个人一起。”
张之义给庄敬打电话,问她什么时间回来,庄敬问他有事吗?他在电话里期期艾艾地说:“敬敬,我想你了,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