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逼的灵犀差点就动了寻死的念头,好在茗慎没跟她计较,命人收拾了间上房给她住,还派了平时和她亲近的绿翘去侍候她,总算是成全了她一点体面。
后来皇上又召幸了她两次,还套在她手腕一只翠玉镯子,这回她可算直起了腰板,性子也渐渐骄矜起来,一些眼尖的奴才们慢慢的围着她奉承,毕竟她在怎么不济,也算是睡过龙床的女人了。
只可惜,无论她如何不遗余力的施展娇媚放lang的手段去侍寝,始终得不到一个正经的名份。
渐渐的,灵犀开始抓狂了;她不喜欢皇上,不喜欢翠玉镯子,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后宫高人一等地位,像茗慎那样的宠妃。
但这些她从不敢对皇上说起,名份,慢慢成了她内心深处一直流血着的痛。
转眼间,新年将尽。
茗慎竟然真的生下了一个女儿,当她知道后,靠着软枕哭了整整一夜。
她倒不是重男轻女,只是不想要女儿罢了。
如果生的是个儿子,就算将来为了权力,为了皇位,要与手足互相残杀拼个你死我活,那又如何?
至少他还能去拼出一条生路,亦或者拿刀剑砍出一条血路来也不为过!
即便在落魄,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其实不止是一线,就算当不成皇帝,只要跟对了主,也是可保一生富贵安康。
而皇家的女儿却不同,和亲是所有公主的噩梦。
公主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活的,小小年纪就得披上华丽的嫁衣,带着奴仆成群,红妆万里的远嫁它国;佳人一去兮不复还,从此骨肉分离,死生不能再相见。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当年明妃远嫁的时候该是何等凄凉,红消香断,庐帐悲凉,深闺空空,翠玉无色。只留下了一把弦断音失的阮咸琵琶和一座青冢,供世人嗟叹!
天啊!这是多么残酷的命途;生来便已注定的悲剧……
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己女儿去面对将来悲凉人生呢?不,她绝不会让她的女儿步了王昭君的后尘!
她会去讨好那个主宰她们母女命运的主子;哪怕奴颜媚骨;也要努力为女儿撑起一道防卫的宫墙,为她遮雨遮风。
茗慎想的入神,不觉指甲早已含恨断裂在掌心肉里,渗出丝丝红血。那双幽幽凄凄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种妖艳的火焰。
———三天后,文轩这个当父皇的终于露面了,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当父皇,但奈何他子嗣单薄,如今又添了一位小公主,心中仍自然有说不出的欢喜与激动。
但同时这个公主的血统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又加上睿亲王与南安早已议和,很快就要率军还朝了,朝堂上也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谋划,几乎让他顾不上喜得公主的高兴劲儿。
月上柳捎头,君王系月归,文轩指骨弯曲,手心紧握着一个小巧四方的锦盒,脚步深重的迫使自己往翊坤宫走去。
他每一抬脚,都会略略犹豫一下,可等到脚跟落地,便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一般,义无反顾的走进寝殿。
销金帐幔朦胧低垂,四角悬着的璎珞香囊,幽莲氤氲。
茗慎半裹在七色缂丝锦被里,身穿一袭水红色的贴身软绸中衣,披着青丝长发;头勒镶嵌碧玉粒子的昭君套,倚靠在鹅羽软枕上半坐着动针线。
绛纱金盏的灯下,只见她手拿一方红缎肚兜,金针频度,彩线抛飞,绵长的丝线在她指尖缠绕,如同她哼的《桃花扇》一般纤细绵长。
“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胭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
纱影映娇颜,我见犹怜。
她的脸没有月子里女人的臃肿和憔悴,而是像才从蚌壳里剥出来的珠子,新鲜莹润。纤指捻着金丝线,红嘴哼着昆曲小调,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一般,如桃花风华初绽,从里到外焕发着魅艳生香的容光。
文轩纵然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此刻亦惊讶世间怎会有如此上好的皮囊,仿佛一颦一笑都有着令人心疼的轻柔。
“瞧这狠心当爹的,公主的洗三礼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这才舍得过来瞧上一眼。”茗慎并没有看文轩,只专注着手里的物事,曲子停了,笑纹却在嘴角延深。
文轩素日见惯了她梅花傲雪般的三分清冷;竟不想她还有这等淘气艳丽的一面,真不知她这是哪里学来的一套?
野媚,但不粗俗。像一只小猫吐着舌头,在心尖上轻添,令他心痒难耐。
毕竟是皇帝,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随手抢过她的绣品端详几眼,取笑道:“还以为慎卿的女红有多精湛,没想到,还不如个普通绣娘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