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儿里有没有性格特别不合群的人?或是脾气不太好的?”万俟昭继续耐着性子问。
“不合群的……”康爷爷看向康奶奶,“‘二物件儿’就不大爱和人来往是吧?”
“二物件儿”是小名,和“狗蛋”、“傻柱”是一个用意,为了好养活。
“是,从小就不爱说话,后来中了风躺在床上动不了,说话都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康奶奶点头道。
“……”燕彤抓耳挠腮,索性蹲到电视柜前面去拿着遥控拼命换台。
“‘茅圊’脾气不好。”康爷爷道。
“三天两头打老婆孩子。”康奶奶道。
“‘二兔子’进过局子,就是打架打的,把人打成了残废,造的什么孽哟!”
“‘猛一蹿’让‘大甩裆’打折了胳膊,去市里头住院,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万俟昭认真地听着,燕彤停止换台,电视里封神榜演到了第三集。
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神,就像万俟昭所说,神,不过是人的信仰,而信仰则是对某种实体或观念的信服和尊崇,神的产生源于信仰的产生,这是成就神的先决条件。
信仰是心灵产物,是一种观念,是情结,是无形的存在,所以万俟昭说,成就神的条件之一,是贯注人的精、气、神。
而条件之二,则是要将无形的神化为有形的神。无形的东西太过虚无,人们往往只相信亲眼看见的东西,人们需要寄托精神和情感的真实载体,这就意味着造神者必须将无形的神实体化,人类最初的信仰表现形式,就是图腾崇拜。
万俟昭记得一本详尽阐述图腾文化的书中曾这样写道:“在原始人的信仰中,认为本氏族人都源于某种特定的物种,大多数情况下,被认为与某种动物具有亲缘关系,于是,图腾信仰便与祖先崇拜发生了关系,在许多图腾神话中,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来源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是与某种动物或植物发生过亲缘关系,于是某种动、植物便成了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例如《史记》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便成为商族的图腾。因此,图腾崇拜与其说是对动、植物的崇拜,还不如说是对祖先的崇拜。”
——祖先!
手中茶已经微凉,万俟昭指尖轻轻一敲杯身:梼杌是上古帝王颛顼的第六个儿子,颛顼,号高阳氏,本姓姬。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话:梼杌(6)
“鸡?哪有姓这个的,这小伙子真会开玩笑!”康爷爷哈哈笑着。
“爷爷,西伯侯姬昌就姓姬,女字旁的姬。”燕彤指着电视。
“哦呵呵呵……我可不识字儿,”康爷爷笑着,然后冲万俟昭摇头,“不管是男鸡女鸡还是公鸡母鸡,村儿里都没姓这个的人家儿。”
方向还是错了吗?万俟昭垂下眼睑,盯着琥珀色的茶水面儿。
造神条件一:精、气、神。
造神条件二:形、意、体。
被高僧持诵过的佛珠较之普通佛珠的区别,是高僧的佛珠具有灵气、法力与佛性,这就是所谓的贯注了人的精、气、神在里面,佛珠,就是佛信仰的实体体现。那么雕有梼杌的石碑呢?
“爷爷,村里有没有刻碑匠或石雕匠?或是祖上有干过这一行的人家儿?”万俟昭抬起眼。
“俺们村儿小,人口也少,手艺人更是不多,”康爷爷感叹着拍拍腿,“刻碑匠和石雕匠肯定是没有,只有泥瓦匠和木匠,再说村儿里谁没事儿刻碑削石头摆着看啊?就算有那个手艺也都去了城市里给陵园和公园干活去了,现在陵园可不少挣钱……”
做石雕梼杌碑的人就是这尊邪神的创造者,他有强烈的信仰,并且将这股强大的精神力贯注进了这块石碑中,可是什么样的人会信仰传说中的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呢?
关于梼杌的说法有很多,有说它是大禹的父亲鲧死后的怨气所化,有说它是西方荒中凶兽,《左传文公十八年》写道:“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这样一个既凶且恶的东西,什么人会信仰崇拜它呢?
“不早啦,孩子,都去睡吧。”康奶奶站起身去检查门窗,“嚯,外面儿啥时候起了这么大的雾?”
康爷爷搓了搓自己已经掉光了头发的脑瓜顶:“起雾了也没见有湿气,屋里头还是这么干,”说着也起身,转头往西边的小屋去,“我去瞅着香烧完了再睡,天干物燥的,别再半夜里起了火。”
冥楂村家家都供着祖宗牌位,一天三炷香,早上起床、中午饭前、晚上睡前各一炷。
“我陪您。”万俟昭跟着康爷爷进了西屋。
所谓的祖先牌位,也不过是上溯几代而已,过去动乱的时期很多人家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保住列祖列宗的牌位。
康家的祖宗牌位追溯到了康隆的高祖,其下的长辈牌位按辈分顺序整齐地摆放在供桌上。牌位前设着小小的石制香炉,两边是烛台,还有四个放供品的小碟子,碟子上垒着瓜果点心。
康爷爷从香盒里取出香来,用火柴点燃,举在手里冲着牌位拜过三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神三鬼四,这是叩拜次数的讲究,拜神要拜三次,拜死者要拜四次。
拜错的话,牌位上的亡灵是享受不到香火的。
万俟昭将目光从石香炉上收回来,把“神三鬼四”的讲究说给康爷爷听:“……我看您刚才只拜了三拜,是全村都这样呢,还是只咱们一家是这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