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昭看着她,尽管没有什么表示,但燕彤好像被安慰到了,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人。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万俟昭眉头一扬,这是骇然的表情。
照妖镜里照出了人,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来的时候拿错了镜子,”燕彤望着万俟昭的脸,这张脸上眉目峻冷,“然而我仔仔细细地确认过了,的确是师父给的那柄铜镜,所以……真的是人,没有错。”
万俟昭摘下了手套,修长手指蜷起来攥住又松开,偏着头盯着那破庙沉默了好久,然后才低声说了一句:“我们都弄错了,庙下所镇的那个,既非妖,也非鬼,而是……邪神。”
邪神。
燕彤只觉得心脏随着这两个字重重地撞在胸腔壁上,邪神,不是鬼魅也不是妖祟,邪神,再怎么邪恶,它也是——神。
人怎么可能战胜得了神?
“梼杌不是上古凶兽吗?”燕彤抱着一丝侥幸的愿望,兽怎么可能成为神?!
“它更是上古帝王颛顼的儿子。”万俟昭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燕彤多了几分心虚,这种资料她向来背了就忘。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庙底下压着的真的是梼杌本体?”燕彤试探地问。
万俟昭摇头:“是本体的话十丈内你根本无法接近它,只凭煞气就能将你绞成粉。”
“我彻底糊涂了,”燕彤看着手中刀,没有月光的暗夜里刀身奇异地泛着雪亮的光,“不是梼杌本体,却被雕成梼杌的样子抱着碑,不是凶煞,而是邪神,那么它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成的神?”
万俟昭修眉不展,声音沉冷:“成就邪神,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以人的精、气、神贯注的本体,用信仰和执念塑造的形意,以鲜血祭祀,用灵魂上供,以上几样皆全,只能成就邪煞,由煞到神,还缺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香火。”
燕彤指指小庙:“你是说平时庙里头用来祭祀的香和火烛?邪神也要这玩意儿?”
“一切神明都需要香火供奉,香火意味着信仰,神靠信仰存在。”万俟昭声音骤寒,“所以这东西被雕成了碑,碑前燃香火,顺理成章,一旦碑前有了香火供奉,就满足了成就邪神的全部条件。”
“可必须有足够的香火才能有强大的力量吧?我刚才检查过了,庙里的香炉没有一丁点儿香灰,”燕彤道,“而且庙里的香火供奉的是轩辕皇帝。”
“所以我怀疑,”万俟昭忽然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漆黑的来时路,“这个村子里有人在私底下供奉这尊邪神。”
就像佛像,在庙里供奉和在家里供奉都是一样的,哪里有香火哪里就有信仰,哪里有信仰,哪里就有神明。
燕彤眼皮儿一跳:“你是说有人故意供奉邪神制造祸端?”
“这要去查一查才知道。”万俟昭重新戴上手套,“我们布的阵应该还可以撑一段时间,必须抓紧。”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飞奔。
冥楂村虽然只有几十户人家,一家一家翻找也要找到天亮,燕彤停在村口,望着透窗的青绿灯光问万俟昭:“一起找还是分头找?”
“都来不及,”万俟昭微微摇头,略一转念,“先回康家。”
村里就这么几十户人家,谁家供奉着神或佛,彼此应该都很了解。
燕彤把薄荷脑制的精油放在康老夫妇的鼻子下面晃了晃,两位老人先后醒转,康爷爷咳了两声,从沙发上坐起身:“人一上年纪啊,精神就是不大济,坐在这儿就睡着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午夜电影,只有影像没有声音。
“闺女,早点儿歇着吧,让小隆给你烧洗脚水。”康奶奶拍拍坐在身旁的燕彤的手,康隆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昏着。
“有件事想请问一下二老,”万俟昭将冒着热气的茶杯递到康爷爷手上,“咱们村子里有谁家里头供着神像?”
“神像?”康爷爷没怎么明白,“你是说菩萨吧?”
“不是菩萨,也不是佛祖,”万俟昭目光清澄地望着康爷爷,“就是神像,也可能是虎兽,或者是牌位。”
“哎呦……这个……”康爷爷陷入思索,“村儿里好些个信佛的,家里供的都是菩萨,也有供财神爷的,要说祖宗牌位的话,我们村儿家家都供着。”
“除了财神爷,还有供其他神的吗?”燕彤插嘴问,“比如长得特丑的那种神,青面獠牙五官肿胀的?”
康爷爷哈哈地笑:“这孩子!”以为燕彤在哄他开心。
“好像就只供了财神爷。”康奶奶笑着搭话,“我成天串门子,没见着谁家还供着别的东西。”
燕彤看了万俟昭一眼,脸上带出几分急躁,鼻中嗅到了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腥臭气,再耽搁一会儿,这腥臭气就要漫布整个冥楂村了。
“您有没有听说过梼杌?”万俟昭看上去耐心十足,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上茶水。
“桃物?”康爷爷摇头。
这样下去不行,燕彤站在窗边冲着万俟昭做口型,还是让我先去各家搜搜看!
万俟昭用目光制止,事倍功半,不如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