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诗铭见北宫庭森微一点头,仍不停地擦拭任义边的脸,怔了一怔,颤抖着手去握任义边的脚,立刻握下一对几寸高的木制大脚板来。再除去罗袜,赫然便是一对纤秀的玉足,晶莹玲珑、不胜纤弱。
高镜如瞠目结舌,隐隐明白了什么。
西门逸客倒抽一口冷气,心痛地一握东野浩然的手,叹道:“风丫头这次可真是绝,点子馊到家了!‘轻疯寨’、‘任意编’,哼,原来如此!”
北宫庭森拭净“任义边”脸上的药物,露出的果然是北宫千帆的苍白脸庞。他转头过去,见高镜如惊诧不语,庄诗铭肩头微颤、神情激动,东野浩然与西门逸客则相对垂泪,便宽慰道:“死不了!风丫头自作自受,权当教训!”
北宫千帆身子微侧,呻吟了一声,睁开眼来,见大家都神情古怪地瞧着自己,又见北宫庭森竟也坐在身边,不禁撅嘴嗔道:“是不是爹拆穿了我?哼,不好玩!”
北宫庭森笑也不是,恼也不忍,心痛地道:“小祖宗,要是你旷姑姑和你娘——你堂嫂见到这状况,我非被这两个女人千刀万剐不可!你要找诗铭,不能想点好办法么?”
“这点子不妙吗?”北宫千帆不服气地道:“你没看到,呀,可惜!诗铭哥哥和二姐那么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地联手对付我,简直就是郎情妾意、珠联璧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啦!”向东野浩然虚弱一笑,又道:“你看,诗铭哥哥心甘情愿地求着回来了,没过三个月,我没食言吧?还是我聪明!”
北宫庭森哼道:“若非我发现这群乌合之众大有蹊跷,偷听到他们是受人钱财演戏,提前赶上骊山,你已被诗铭和裁云打去见佛祖了。反正你死不足惜,可是拖人家下水,你想叫他们后半生每日负疚遗憾呢,还是要他们横刀自刎以谢天下?”
北宫千帆乍舌道:“哪有这么严重?”
庄诗铭鼻子一酸,湿着眼睛道:“谢罪自刎,到了黄泉也没脸见你,严重么?”
“怎么会下黄泉呢?”北宫千帆做个鬼脸,笑道:“专情的人只会上天堂,不会下黄泉!”
东野浩然忍不住泣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处置你?疯丫头,你快气死我了!”
“这么快就‘我们’了,没有白被你们打。只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堂兄爹,若你非输真气给我不可,我不会嫌多的!”
“堂兄爹?不敢当!”北宫庭森忍住心痛,责道:“我从来都是你的受气包、出气筒,什么时候被你当成兄长来尊重过?就会让我担心,哼!”
“还不是被你们宠的?活该!”北宫千帆打个哈欠,悠然将手伸出,让北宫庭森输真气,她则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活该挨打!”西门逸客心痛之下,第二句讥讽再也说不出来,叹息着替她盖上被子,只露了手出来。
北宫庭森触到她脉膊渐渐正常,这才转头道:“诗铭一个‘冲天腿’,踢折了她一根肋骨,我已替她接上。裁云在她肩头、小腿的三剑,刺得也够准,所幸血已止住。你们打累了,多订几间房,回去睡觉!”
庄诗铭与东野浩然相对摇头,不愿离开。
北宫庭森见他们依然如此不安,便道:“我要去歇了,你们想守她就守罢。邀月你替我去订房,镜如回去睡觉,明天来助拳的人不少,你们还要去应酬。”
庄诗铭奇道:“会有什么人来助拳?”
“近两个月来,整个江湖沸沸扬扬,传的便是此事。雪萍、飞灵、韵冰、婉儿不用说了,一定会来;丘二娘会带着儿子丘逸生,与东土一起来;湘云和饮雷、审同审异、俞清泓、俞清涟姐妹会来;董非和西天、谷帮主和北斗丫头、白帮主带上妙语,都会赶来;少林寺除镜如外,另有李卫如、梅淡如、杨天如,都会前来助拳。说不定摘星丫头着了急,已和芷雯、公侠在赶来的路上了——大家都知道裁云丫头耿直磊落,怕她孤身犯险,着了任义边的道儿!”
高镜如道:“如此一来,临风岂非更加难堪?”
北宫庭森摇头叹道:“这个残局当然不能让风丫头一人收拾,走罢,天亮了还有许多事!”
东野浩然等他们都走了,才回头道:“别在被子里偷笑了,知道你没睡着。饿了吗?”
北宫千帆睁眼笑道:“如此轰动江湖的壮举出自我手,怎么舍得睡着?”
庄诗铭叹道:“出了这么馊的点子,你还敢得意?唉,哪一回你出的点子不馊?”
北宫千帆忿然撅嘴道:“至少一手促成了两桩姻缘,点子馊不馊,也顾不得了!”见二人相对瞠目,心里一得意,忍不住将三个目前误伤客北斗、被梅淡如当胸一掌的辉煌历史当作丰功伟绩描述了一番。说完之后,见二人相对摇头叹息,似乎并无恭维之意,不禁大为失望。
东野浩然忽道:“今夜单独赴约,我连邀月都瞒了,诗铭怎会知道?”
“当日诗铭哥哥捉住的六个人中,敲铁板那个就是我易容的。不是见了他,我怎舍得说?”北宫千帆说罢,沾沾自喜地作了个鬼脸。
“我懂了!”庄诗铭叹道:“‘死性不改’,原来说的就是这种人!”
北宫千帆还想争辩,却已精疲力竭,兼又遍体鳞伤,只好叹道:“我睡不着,我要像小时候那样睡!”
庄诗铭笑道:“想拿谁做枕头?”
“当然是二姐!你皮粗肉厚,我怕枕你睡会磕破脑袋!”北宫千帆一拽东野浩然,把她拖到床前坐下,自己枕在她腿上,再伸手一拉,让庄诗铭与她并排而坐,顺手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当作枕头搁在自己头下。
东野浩然皱眉道:“这种睡法你倒逍遥,可是我一点也不舒服。不如你只找我们其中一个人来枕罢,任你挑谁都可以。”
北宫千帆不依不饶地道:“管你舒不舒服,反正我舒服就好。你们的手最好握紧些,我才枕得逍遥。别吵,我要睡了!”一拉薄被,不由分说就闭上了眼睛。
庄诗铭与东野浩然并肩靠在床上,两手紧握却不敢说话,生怕吵醒了腿上这好不容易才肯睡下的小祖宗。
他们静静地握着手,互相无言地凝视。
一切,当然尽在不言之中。正文 下——第十回 人生愁恨何能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