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恕……”宁宥看看儿子,到底还是不愿在儿子面前说宁恕坏话,“能求一件事吗?别祸及我妈。我妈这辈子不容易。”
“做不到,阿才哥不是简宏成。你还不如劝宁恕该道歉服软的道歉服软,该弥补挽救的弥补挽救,别自以为是。”
“我也做不到。算了,让他自作自受去。早上我真是吓死,万一我晚一步冲进宁恕卧室,万一不是我用毛毯压住火苗阻绝空气,我妈家还不得烧个精光。我不晓得以后还会出什么事,但我现在精神亢奋,脑子一团乱,还与我妈吵了一架。我已经逃离我妈家了,今天我们母子三个显然无法静下心来说理,等以后慢慢再说吧。不过了解事情真相总有助于事情最终解决。谢谢你。”
田景野听了哈哈一笑,“谢我干嘛。有空再帮我想想怎么处置陈昕儿,我已经开始受不了陈家的夺命连环call了,暂时拉黑了他们,但那不是长远之计。这任务交给你。保护你妈这件事,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与田景野打完电话后,宁宥心里放松了许多。但一放松就发现异常,如今已经积极追求独立、甚至有点儿逆反的儿子紧紧依偎着她,而且紧紧抱着她的左臂。宁宥心里一下子闪过无数念头。宁恕是她从小带大,她几乎是呕心沥血从头至尾包办了宁恕的一切,可今天的宁恕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心寒。而今她又包办了郝聿怀的一切,甚至也几乎包办了郝青林的一切,可郝青林怨她挣开她逃离她,更变得懦弱而不负责任,那么郝聿怀以后又会变得怎样呢?宁宥心惊胆颤地看着儿子的头顶,不敢想象郝聿怀的未来。她是不是不该太周到?
但宁恕并未进屋去劝导妈妈。他知道只要进去必会被妈妈追问。眼下宁宥母子已走,他面前再无挡箭牌,妈妈一定会追根究底,问个彻底。他想了会儿,收拾起一只行李箱,轻手轻脚地也走了。他打算搬去外面独自住。
但行李放入后备箱,宁恕却不急着走,而是拐到刚才四个男人冲着他家放鞭炮的地方,踩着一地狼藉朝家的方向看。直到一个邻居经过,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才漠然地走开。上车后,宁恕一个电话打给在国税局工作的高中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这个同学,他回家开始工作期便开始接触,温和地一步步地拉近距离,想办法既体面而又不刻意先把关系搞好,然后把他想做的事情办好,最后还能交个朋友。现在,他等不及了。
宁恕拨通那同学的电话,焦躁地道:“我被人抢了女朋友,那人刚才还嚣张得差点烧了我妈的家。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千万得排出时间给我,我要你帮忙。”
………
宁蕙儿关在屋里生气,听到女儿外孙走的时候,她坐在床尾强忍着没动弹,反而背转身去朝向窗外。后来自己想想也不大对,忍不住走到窗前,隔着粘满烟火黄火药的玻璃窗,看着女儿与外孙紧紧拉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宁蕙儿想喊一声,可放在窗框上的手始终没用力,她看着女儿走了,心中略有悔意。可她纠结了会儿,嘴里嘀咕着“怎么走了,怎么走了”,又不肯主动出去再次责问儿子,她想着既然女儿走了,儿子应该进来跟她说明实情吧,于是她打开门的保险,一边留意着门的响动,一边没事找事做,整理衣橱里的衣服。
等她收拾完衣橱,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清早所受的惊吓过去了,与女儿的怄气也过去了,她心平气和地打开卧室门,试图与儿子推心置腹地谈谈,却见一室空空荡荡,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宁蕙儿忐忑地看向儿子卧室大开的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鼓起勇气打开橱门。只往里扫一眼,她便重重将橱门合上,重重叹息。一时,屋子里寂静得可怕。
宁蕙儿意识到问题可能比她想象的更严重,难怪女儿会对儿子不依不饶,她扭头再看阳台上烧出一个缺口的纱窗,心头战栗又起。但宁蕙儿很快行动起来,她打开杂物箱,翻出两把锈迹斑斑的淘汰菜刀,有条不紊地洗干净擦拭干,一把放到她的枕头底下,一把插进门口鞋柜里的一只高帮皮靴里。
做完这些,宁蕙儿撇撇嘴,她不怕,她以前还开夜班出租车呢,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如今人老成精,她还怕什么,即使一命抵一命,她这么大年纪也是值了。
“我才不会逃到上海去。”宁蕙儿斩钉截铁地表态。
宁恕走进一家刚刚开门、寂静无人的茶馆,等候在税务局工作的同学到来。
而小童则是一反常态,这个几乎是以为替代宁恕无望而这阵子游手好闲的人,一大早踩着正常上班的钟点来到公司。他微笑地迎来第一个来加班的同事。他压下心中的刻意,平静地道:“这回的接待任务很重,容不得丝毫差错,我来看看有没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总公司方面的协调联络工作做得怎样了?”
同事顿时一肚子苦水,“本是我们把程序递交给宁总,请宁总协调总公司那边的安排,可我们都找不到宁总,总公司那边又嫌我们不懂那边的规矩,让我们非要等到宁总来才行……”
“算啦,算啦。”小童厚道地打断同事的苦水,简单地道:“这个我倒是可以试试。我没办公室,暂时就借用你的桌角吧,你把资料拿给我看看。”
幽静的茶馆包厢里,相对而坐的两个年轻精英。宁恕给同学倒茶的当儿,同学老成持重地道:“我看这事可行。明天我去查一下。你给我一个电邮,我尽快把资料发给你。”
宁恕大喜,连忙拿出纸条将电邮写给同学,一边状若诚恳地与同学商量,“但如果把女朋友抢回来……可我心里怎么有疙瘩了呢。”
同学坚决地劝导道:“男子汉,大丈夫,抢回来再说,人活一口气。这忙我帮定了。”
宁恕一脸大彻大悟,“对,人活一口气!”
同学见此,心里很是满意,仿佛变成是他主导了局面。宁恕更是千恩万谢的。
简宏图这人,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他哥哥的命令他是说一不二的。简宏成让他立刻搬迁仓库,他二话没说,第二天也不管周末什么的,立刻全城寻找合适的地方,当天就定下仓库,第三天请搬迁公司过来搬家。
当然,他不会忘记打电话向简宏成表功,“哥,在搬了,在搬了,快吧?我当然是有能力的。还有陈昕儿的事啊……”说到私事,简宏图看看周末仓库区寂静的四周,便吩咐同事盯住现场,他踱开去,钻到一个僻静角落轻轻告诉他哥:“一大早田哥就给我电话了,他快被陈昕儿爸妈烦死了。我说这事我会来,让他别管了。哥,你看我这么说对吗?”
“做得对,不要再麻烦田景野。还有啊,对陈家,你不许动武。”
简宏图捂住手机抿嘴偷笑:“动什么武啊,我有三寸不烂之舌,够用。呃……”
“怎么啦?说话啊。”
简宏图却不敢吱声,他躲在暗处看到另一个蹑手蹑脚走近却躲进另一处暗处的人,那人分明就是宁恕。他立刻挂断电话,担心电话里的问话声传到宁恕的耳朵里。他发了一条短信给简宏成:“刚看到宁恕偷偷摸摸看我仓库搬家,他要干嘛?”
简宏成立刻回了一条,“你别现身,让现场其他人拿他当小偷抓,报警交给警察。务必不能让他摸到你新仓库的地址。”
如今要紧当口,简宏图不敢多问为什么,立刻招手让同事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他又转回刚才呆的角落,给偷偷摸摸的宁恕留下录像证据。这种勾当,他别提做得多熟练了。
在简宏图的镜头里,帮他搬仓库的精壮汉子们左右包抄,一举将宁恕擒拿。搬运车上多得是绳子,三下五除二的,他们就将宁恕捆成一只粽子,再往嘴里塞块抹布,扔到地上。简宏图真想走出严刑拷打,问宁恕究竟想干什么,可他再心痒难搔也得忍住,他毕竟认识宁恕,他一出去就得放了宁恕。他觉得那小子举止异常,必定是对他图谋不轨,那么让那小子吃点儿苦头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