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之外,自天而落的雨水砸在屋嵴之上,沿着檐角飞瓦滑落而下,珠帘漫卷,大雨滂沱。
不时有雷霆自空中骤然闪过,打破乌云在空中覆着的一层层阴霾。
破败的寺庙之中,须弥座上早已没了金漆的佛像低头垂首,露出其中的泥质面目。
陈与听闻刘备之言,开口笑道:「与虽愚钝,可也知天下汹汹,绝非黎庶之过。只是世上事,恰如佛家所言,既见其因,则必有其果。」
「听闻刘君起身边地,也当知边地之人的疾苦。君又数入雒阳,想来所见城中世家豪富也算不得少了。」
刘备只是点了点头。
「刘君前程远大,不敢多言倒也无可厚非。与为草芥,自然无有不可言。」
陈与站起身来,「在某看来,如今天下之大害唯有二者。其一在宦官,宦官屡屡弄权,迫害良臣,是以清者退,浊者进,朝中无人可用。却也算是为世家大开了方便之门。」
其二便在世家豪强。依仗权势,鱼肉乡里,侵占土地,贪婪凶恶,无有尽时。」
「两相逼迫,上下相侵,寻常黎庶自然无路可走。」
刘备闻言一笑,却又是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
士人将宦官当作首要之敌自然是寻常事,毕竟有党锢之事在前。
可此人方才提及天下之大害,竟也提到了世家豪强,这倒是颇为有趣了。
天下士人,多出于世家豪族。剩下之人哪怕不是世家豪族出身,可多少也会有些勾连。
而这也是世家豪族可怕的缘由之一。
门生故吏遍天下。
不然为何日后袁本初能将曹孟德压的抬不起头来
曹孟德如此多疑之人,大败袁绍之后,又为何要将搜到的联络袁绍的书信销毁
「陈君倒是康慨直言,今日你我也不过初次相见而已。何以言辞如此之诚」刘备笑道。
「算不得什么慨康直言,刘君敢在边境之上死战鲜卑,自然是难得的人物。」陈与也是笑道,「刘君豪杰,自然与旁人不同。关键之处,更在一人之力薄,而众人之力厚。总是值得与赌上一把的。」
刘备只是笑了笑,却是不曾言语。
如今他弄不清此人的跟脚,自然不会随意开口。
谁又知此人是不是存心试探。
陈与见他不言语,倒也不曾强求,只是望着身前的火堆,「看来刘君到底是不愿多言,那便算了。」
此人言语却是不曾就此而止,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泥土佛身,「刘君是卢师高徒,儒家门生,想来多有读书。只是不知刘君以为这佛家如何,儒家如何道家又如何?」
刘备也是随着他的目光朝后打量了一眼,眼见泥身佛像已然有多处开裂,佛头之上更是有一道自中央裂开的巨大竖纹。
原本样貌慈悲的佛像,如今一眼看去反倒是面目狰狞。…
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日晒风吹之下,这佛像就要彻底坍塌下去。
刘备笑道:「备自然不信佛,若是佛果有灵,那落魄至此,为何不先行自救?」
陈与大笑,「刘君所言有理,却是与我心中所想暗合。」
他指着身后佛像,眉宇之间意气飞扬,「佛不能救世,道又何尝不是如此?刘君所读儒家之书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是说道理有错,而是道理人人会讲,只是落到实处,也不过多是一个个虚假之言罢了。」
将双手缩回袖中的刘备闻言一愣,抬头望着对面之人,他心中忽有种古怪之感,只是却又说不出何处古怪。
「刘君可曾见过夏日之时,有农户光脚行于田间?大日炎炎,暑气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