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
死亡如影随形时时跟随,
她是房中暂时的租客,
他却是等在楼梯上的恶棍。
——W。E。亨利《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
星期六早晨,只有已经起床的卓娅?乌特恩亚亚和他们说了再见。她收下星期三给的四十五美元,还坚持要写一张收据给他。收据写在一张过期的饮料折扣券背面,字迹很大、弯弯扭扭的。在清晨阳光下,她显得有些像洋娃娃,苍老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金色的头发高高盘在头上。
星期三亲吻她的手,和她告别。“感谢您的盛情款待,亲爱的女士。”他说,“您和您美丽迷人的姐妹们,就如同天空一样光芒四射。”
“你可真是一个坏坏的老男人。”她冲他摇了摇手指,然后又拥抱了他一次。“保重自己,”她叮嘱他,“我可不希望听到你离开我们的消息。”
“那种消息同样会让我悲痛不已的,亲爱的。”
她和影子握手告别。“卓娅?波鲁诺什娜亚对你的评价很高,”她说,“我也是。”
“谢谢。”影子礼貌地说,“也谢谢您的晚饭。”
她惊讶地挑起眉毛。“你喜欢吃?那你有机会一定要再来。”
星期三和影子走下楼梯。影子把手伸进夹克衫口袋里。一美元银币冷冰冰地躺在他手心中,比他用过的任何硬币都更大更重。他以变戏法的传统手法握住它,让手自然垂在身边,然后把手伸直,让硬币滑到手掌前端,很自然地用食指和小指轻轻压住。
“做得不错。”星期三说。
“还在学,没入门呢。”影子说,“纯技术的手法我倒是学会不少,但最困难的就是引导观众盯着错误的那只手。”
“是吗?”
“是,”影子说,“这叫作‘误导’。”他把中指伸到硬币底下,轻轻一推,把硬币推到手掌后部,摸索着在那里轻轻按住它。可是硬币从他手中滑了下来,叮当一声掉在楼梯上,翻滚着落下几层台阶。星期三弯腰捡起银币。
“别人送你的礼物,你不能这样马虎对待,”星期三说,“像这样的好东西,你要把它紧紧抓在手心里才对。别再拿它到处乱抛了。”他检查一下硬币,首先看了看有老鹰的那面,然后翻过来查看有自由女神头像的那面。“啊,自由女神,她很漂亮,是不是?”他把硬币抛回给影子,影子从空中接到硬币,然后把它变没了。看似把它握在左手,其实在右手里,然后又把它变回到左手里。最后,硬币静静地躺在他右手手心,有它在那里,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自由女神,”星期三说,“和美国人拥有的众多神衹一样,源自国外。这一位,是个法国女人,为了照顾美国人的敏感心理,法国人遮住雕像的丰满胸部,然后才作为礼物送给纽约。”他说着,冲着楼梯下面一层台阶上一个用过的安全套皱了皱鼻子,带着一脸厌恶的表情,用脚尖把它踢到楼梯边上。“有人会不小心踩到上面,摔断脖子的。”他不满地嘟哝着,“就像香蕉皮一样,只有最下流、最冷血的人才会把它们到处乱扔。”他推开楼门走到外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室外比室内看起来的还要寒冷,影子觉得可能还要下一场雪。“自由女神,”他们向车子走过去时,星期三继续大声评论着,“其实是个婊子,只能躺在一堆尸体上睡觉。”
“什么?”影子问。
“这说法是有根据的,”星期三说,“是个法国人说的。那就是他们在纽约港口竖立雕像的原因:婊子总喜欢在货车丢出来的垃圾上干那种事。你想把火炬举得多高都没问题,亲爱的,但是你的裙子里还是有老鼠,还是有冰冷的精液从腿上流下来。”他打开车锁,让影子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觉得她很美。”影子说着,把银币拿近一点儿观看。银币上自由女神的脸,让他觉得有点像卓娅?波鲁诺什娜亚。
“这就是男人永恒不变的愚蠢之处,”星期三一边开车一边说,“追逐甜美的肉体,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不过是白骨红颜的皮囊,是蛆虫的食物。每天晚上,你就搂着一堆蛆虫的食物干那事儿。我这么说可没什么冒犯的意思。”
影子从来没见过星期三如此健谈。他觉得,他的这位新老板的个性已经从内向开始转为外向了。“这么说,你不是美国人?”影子问他。
“没有人是真正的美国人。”星期三说,“美国不是真正的原籍。这就是我的观点。”他看了下表。“在银行关门前,我们还有几个小时。顺便说一下,昨晚你对付岑诺伯格,干得相当不错。虽说我有办法把他拉进来,你却让他心甘情愿加入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只是因为他想在事情结束之后杀掉我。”
“不会的。正如你很聪明地指出来的那样,他已经老了,那致命一击只会把你打成,怎么说呢,终身瘫痪,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指望的残废。就算岑诺伯格真的能从即将来临的危难中成功脱身,你还是很有希望存活的。”
“对此还有什么疑问吗?”影子模仿星期三的说话口吻,接着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当然有。”星期三说着,把车子停在银行门口的停车场。“这里,”他说,“就是我要打劫的银行。过几个小时银行才会关门。我们先进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