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里·弗林奇一个人住。
还没见着他,塞雷娜就知道了。前院杂草丛生,停在砾石车道上的汽车挂着两个备胎,纱门破烂不堪,有根绳子系在树上,不知道先前拴的是什么动物,已经把那棵树啃得半死不活了。如果此人真是超能者,他似乎没能依靠能力赚到钱。塞雷娜眉头微皱,回忆起他的档案。整整一页资料都看不出问题,除了性情大变——伊莱称之为复生原理,即重塑自我。这种情况并非必然出现,也未必是有意为之,却是识别超能者的关键标志,而弗林奇在这一点上的表现再明显不过了。在他遭受创伤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而且不是微小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本来已经结婚,有三个孩子,随后离婚、失业,还收到了限制令。他大难不死——或者说死而复生更准确——本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结果却是一无所有,妻离子散。应该说,是他抛弃了一切,逼走了妻儿。他去看过不少精神科医生,接受过药物治疗,但根据他家院子的状况判断,疗效堪忧。
塞雷娜颇为好奇,不知道一个曾经战胜了死亡的男人,出于何种畏惧,竟然抛弃了全部的生活。她敲了敲门。
没人应门。夕阳沉到了地平线以下,暮色中,她呼出的气凝结成一团团白雾。她又敲了敲,屋里传来电视机的声响。伊莱背靠油漆剥落的墙板站在门边,叹了口气。
“你好,”她喊道,“是弗林奇先生吗?能开一下门吗?”
她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扎卡里·弗林奇出现在门口,上身是一件洗旧了的网球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衣裤对他来说太大了,仿佛他自从穿上这些衣裤就日渐消瘦。在他身后,可以看到茶几上散落着空罐头,外卖盒堆放在旁边的地板上。
“你是谁?”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嗓音微微颤抖,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
塞雷娜把他的档案抱在胸前。“一个朋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弗林奇哼了一声,但没有摔门而去。塞雷娜稳住他的目光,不让他看到右侧几英尺开外、戴着黑色英雄面具的伊莱。
“你的名字是扎卡里·弗林奇?”塞雷娜问。
他点头。
“你是否遭遇了去年的矿难?那场矿道塌方事故?”
他点头。
塞雷娜察觉到伊莱有点不耐烦,但她还没有问完。她想弄清楚。
“事故发生后,你的生活有改变吗?你有改变吗?”
弗林奇诧异地睁大双眼,表情困惑,又有几分得意。即便如此,他仍旧点头作答。塞雷娜温柔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是谁?”
“我说过了,我是朋友。”
弗林奇向前迈了一步,跨出门槛。青褐色野草气势汹汹地占领了门廊,缠住了他的鞋子。“我不想一个人死掉,”他咕哝道,“仅此而已。底下那么黑,我不想一个人死,可我也不想这样过。你能叫它们停下来吗?”
“叫什么停下来,弗林奇先生?”
“请叫它们走开吧。德鲁本来看不到它们,后来我给她看了,它们无处不在。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死,可我又受不了。我不想看到它们,不想听到它们。请叫它们停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