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道宁街,博引大厦。
入夜后的写字楼很快寥落无人,尽管在所有旅行指南书上都被列为全世界夜生活最精彩丰富的城市之一,本地人的一天仍然在下班后便随着附近酒吧里几杯啤酒而告结束。有一条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谁爱加班谁是王八蛋!
日班保安关闭了四门通道,只留下主入口夜间使用,在交班前他做最后一次例行巡视,在西后门他看到外面街道上站了两个人。
那是一条单行道,不宽,正对着博引大厦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白天晚上车辆都有出入,有人在那里等车等人是常事,但保安的眼光还是被牢牢吸引了过去。
那其实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大概都在十六七岁左右。伦敦街上满是奇装异服的人,就算如此这女孩儿都算是惊世骇俗的佼佼者,她全身装束犹如从漫画书中直接走出来的,金色盔甲式外套闪闪发亮,包裹全身又备极贴服,膝盖与手腕肘部的关节处包着精致的黑色六爪金属护盖,短靴订满铆钉,细看原来是一颗颗六星芒,尖刺向外闪闪发光,锋利异常。她腿长腰细,一张雪白娇俏的瓜子脸上眼如点漆,红唇欲滴,正叉腰抬头望着高处。
女伴如此炫目,男生不妨就低调一点。保安呆看了漫画女孩良久之后好不容易把视线转到旁边,发现这真是金玉良言,这位简直是太低调了。
低调得无论你看他多久,都觉得自己好像没看过,只要眼神一滑开,就忘记他曾经在那里存在。
在定睛观察的时候可以客观地评价说,这孩子高大英俊或清瘦修长,有书卷味或有流氓气什么的,但这些话一说出来之后,只要视线移开或被阻碍,就会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简直是病重呢喃或弥天大谎。
他像H2O中的某个分子一样,明明是存在的,但又绝对是看不到的。
保安交班时间已到,他再次检查了后门的密码锁,踏着迷惘的步伐走开,心里想着:“咦,那个女孩穿成这样站在这里干吗呢?难道是找不到车去参加晚会吗?这样的话我应该帮帮她才对啊……”
他觉得应该再回头看一眼,以免错过小美人求助的呼唤。
他确实回了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一秒钟之前还有人站在那儿,不论一个还是两个,现在所留下的,只是一片空虚。
七月的伦敦,晚上常常会有一点小雨,水迹在灰色路面上反射着路灯的微光,泠泠然。仅此而已。
保安擦了擦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交班同事的呼叫,他忙快步走开。
在他的身后,那两个孩子从灰色光影中现形,仍然保持原有的姿势,矗立着。
“现在动手吗?”女孩低下头,问。
“再等一分钟。”
“干吗非要等?我们可以隐身走进去啊,拿了就跑。”
“没有技术含量。”
女孩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木匠还是铁匠呀,还讲技术含量!”
她气鼓鼓左右看看,伸个懒腰,身形灵动舒展,犹如玫瑰花苞缓缓开放,优美无暇。
顺势抱住男孩子手臂,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她娇滴滴地说:“阿准,我们走嘛,拿了还可以回家玩游戏。”
阿准冷冷地一摇头:“不行。”
女孩子大为生气,作猫状弓腰跳开几步,“啊打!”一声娇喝,以手为刀对准博引大厦墙壁劈将下去,墙面微微一震,从某处簌簌落下些微尘土,除此以外别无损害。但阿准显然吓了一跳,严厉地望向她:“美美,我爸还在上面,你不准乱动。”
美美向他做了个鬼脸,悻悻然住手,双手拢起站在一边,嘴巴撅得老高,嘀嘀咕咕地说:“讨厌,死秦准,真讨厌。”
一分钟过得很快,时针指向八点十五分。
博引大厦采用全电子系统管理,摄像头与自动防护二十四小时运行,除了所有人进出本身必备电子签名卡以外,任何楼层的公共地段都不存在监控死角。保安团队都是专业领域内的精英,年薪之高傲视许多在写字楼中衣冠楚楚的白领。考虑到出入此处那些人的身家背景,这样如临大敌并不为过。不同班次的保安团队每次交班时领取随机派发的管理账号,以瞳仁扫描作为密码登录,严防死守以免外人混入内部。
唯一的,但也几乎等于不存在的监控真空,就是八点十五分到八点十五分零一秒,两班保安交班时在电脑上更新管理账号的时间。
一秒钟。
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零一秒前,那一秒。
就在这个临界点,阿准的身形毫无征兆地突然启动,化身为一道幻影,穿过面前的防弹玻璃门而彼此都毫发无损,突入博引大厦,一路狂奔。
这速度根本非肉眼所能追踪或言语可以形容。
瞬间来到主机所在的大堂值班台,晚班保安头目的左眼刚刚好离开扫描镜头,镶嵌在值班台底座上的平板显示器发出滴滴声,密码被接受,登录成功。
所有电子防护设备整装待发,即将再度进入高速运转的工作状态。
此时一阵风吹过系统控制台,次第拂过一个个控制键,像无数根训练有素的无形手指在钢琴上弹奏光速版的《大黄蜂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