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白日,此刻书房内明晰暖亮,柔光自窗牖斜斜倾洒在长案,细细金光在玉版宣纸上流展跳跃,如一泓清泉浅浅流淌而过。
宣纸上墨痕寥寥几笔,只勾了个明暗轮廓,画中人初见端倪,还未着丹青色,但那笔端描勒下的青丝自香肩盈盈流下,腰肢纤柔似柳,女子的身姿已然呼之欲出。
目光落在画上,云姒不由赞道:“行云似流水,点绘绕素笺,陛下的笔致果真如瑞王殿下所言,只肖数笔,便能将画中人的风韵展现得颇为传神。”
听到她说如齐瑞所言,齐璟眸光微微侧去:“哦?他说什么了?”
云姒微微笑道:“瑞王殿下说,陛下的丹青镌艺不啻大师巨匠分毫,还说……”
齐璟淡望着她,沉心静候,云姒稍作停顿后,对上他的视线:“他还说,若是将陛下的画作拿到外面去,那些小姐姑娘们都是要动心的,定会争先恐后地抢。”
指间的笔掠了掠砚池,齐璟不急不缓将染匀的笔端落至纸上:“短短几刻钟,你们聊得倒是不少。”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云姒不知有何深意,想了想极轻道了句:“……是因为看到了那把折扇上,陛下所绘的春深泛湖图。”
笔尖微顿,齐璟沉默一瞬,随后不露神色继续作画,边道:“原本是要自己留着的,被他强捎了去。”
云姒恍悟,原来是强行要走的,难怪这么好的扇子会到了那人的手里。
见他凝神落笔,云姒也缓缓垂下眼眸,边翻折子边轻声道:“那实在是可惜了……”
她提了笔,接着和那些堆成小山丘的奏折们纠缠。
阳光斜洒满室,书房在一片暖流中沉静下来。
云姒以手托颐,想起小时候偷看哥哥的兵书,便是如此刻这般叫她云里雾里,又是长篇大论又是无聊至极,这奏折的枯燥繁琐程度着实是不相上下,她只觉得眼前的折子是越批越多,像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处理不完。
眼皮子不自觉开始打颤,脑袋是愈沉愈低,不知不觉中,手上浸染墨汁的笔还未放下,她清白的侧脸便慢慢贴在了案上。
齐璟目光微偏,这小小御侍,只在御书房侍奉了两回,倒是两回都睡得舒坦。
静静凝了她片刻,他终是一言不发,回眸悄声落笔,任她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云姒只觉得映在眼皮上的清光逐渐昏暗沉寂,最终敛作暮色,像是白日平静过去,然后黄昏悄然而至。
身边响起极轻的动静,不一会儿,似有柔和的光晕轻轻漾起。
沉睡着沉睡着,意识突然聚焦某处,一瞬后细密的长睫忽扬,云姒刹那间惊坐起,而映入瞳仁的第一眼,是那人完美的修颜,一如她睡前那般,下颌微收,静坐案前,目光垂落笔端。
懵睡刚醒,他点的烛火在案侧渺渺生辉,烛光将云姒的水眸衬得迷离惺忪,鬓发稍乱,显得她有几分呆滞茫然。
齐璟眸光微敛,看向她,浸在夜色中的声音极为温沉:“你这一觉睡得还挺舒服。”
云姒愣了愣,瞟了眼昏沉的轩窗,无半点光线透入,才惊觉天色都已经暗了,反应了好久,方意识过来自己是从午时睡到了现在。
“完了!”
想到什么,云姒猛得扶案站起,见她惊慌的模样,齐璟俊眉轻皱:“怎么了?”
“我……”睡太久,手臂麻麻的,脖子也酸胀得很。
她脊背挺直,慎慎摸了摸脖子,怯糯道:“陛下的午膳和晚膳,我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