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姨娘?”醉音惊道:“除了前头的两位,后面又抬进来的三位,前前后后都五个了,怎么还不够?可是我看着老爷不像是个好色的,对着他那些个石头的时间要比几位姨娘多多了,那还纳这么些个姨娘做什么?”
“做什么?”醉墨将手中的最后一针缝好,咬断丝线,抬头,直直的盯着醉音,说:“你傻了,你们家你母亲生了你们姐八个还不够,非要生出个儿子来不可,为了生儿子把你们几个都卖了。老爷这么大的家业,哪能没个儿子来继承。”
听到醉墨提起她的伤心事,醉音垮下了一张脸,将下巴放在桌子上,耷拉个肩膀,有气无力的说:“儿子,儿子,儿子就那么重要吗?我就没觉得女儿比儿子有什么不好。”
“这好不好不是你说的算的。”醉墨一面将绣好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收起,一面说:“你没看见太太挣命般的生下大姑娘。大夫说太太生了姑娘伤了身子,恐怕再难有孕,就为这,太太这一年多来喝的苦药汁子不知有多少,如今终于怀上了,可是让人松了一口气。太太这般着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儿子。”
“对了,涵容怎么不在?”醉音无意继续关于“儿子”的话题,举头四顾,随口问道。自从涵容被开脸之后,她可是时刻都在正房这边伺候的。这会醉音没见到她,觉得有些奇怪。
醉墨从簸箩里又翻出一缕线导着,道:“到后罩房那边找老子娘拿主意去了。”
“找她家里人商量什么事?”醉音抠根问底,穷追不舍的问道。
醉墨斜了醉音一眼,知道她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是确是个嘴严的,就把贾敏想着把涵容放出去的事告诉了她。当时醉墨就站在饭厅外面守门,里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听醉墨讲完事情始末,醉墨叫道:“完了,完了……涵容的老子娘我认识,那是个最没餍足的老东西,只怕不肯拿着钱就这么走人。毕竟若是涵容被抬为姨娘,他们一家子都有了脸面,少不得以舅爷身份自居,还不想着这银子还不得哗哗的,届时比三百两只多不少。他们想得到美,只是也不想想,如今府里这么多姨娘,等着涵容被抬为姨娘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就算成为姨娘,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这三百两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出来!他们可是却把涵容给害了!”
哼!醉墨冷笑道:“是他们害了涵容,还是涵容自己愿意还不一定呢。毕竟这府里好吃好喝,寻常人家的小姐还比不了呢。若是出去,拿着太太给的银子,纵使衣食无忧,也无法和这府里相比。若是留下,一家老小什么都不用操心,吃穿不愁。若是真的生下一男半女,成了姨娘,不仅成了主子,这辈子的荣华可就全有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涵容若是真的不愿意,她家里人怎么逼迫都没用!”
☆、第十二章
五月初八,贾敏挺着个肚子从两淮布政使连夫人的宴会上回来,靠着蟒锻大抱枕斜靠在胡床上,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满眼疲累。醉墨坐在旁边捶腿。钱嬷嬷端着一个荷叶莲花雕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牛乳银杏炖燕窝。
将燕窝吃光,放下碗,贾敏抽出帕子擦擦嘴角,问:“老爷这会儿在哪?还在前面衙门里忙呢吗?玉儿现在在哪?”到这边这么些日子,她已经进入了角色,适应了自己已婚的身份。身为妻子少不得关心关心丈夫和孩子。
钱嬷嬷赶紧回道:“今儿前头衙门的事不忙,老爷老早就落衙回来。不过一回来,老爷就钻进了书房,到现在也没见出来。至于大姑娘,早上起的有些早,吃过饭后又跑到园子里玩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子困了,王嬷嬷带着大姑娘在睡觉呢。”
“哦。”贾敏了然的点点头。对于林海,根据原主记忆和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而来,他虽然思想上深受儒家正统教育“入世”的影响,但是却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天真。
儒家讲的要学优而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林海科举入仕做官,因为出色的家庭背景和出众的能力而得蒙皇帝青眼,仕途通达,官运亨通,被皇帝委以重任,施予要职。他或许是纯臣,但是绝对不是孤臣。否则,皇帝就算再信任他,也不会把他放在盐政这个错综复杂,油水多多而被众人虎视眈眈的职位。否则,就算皇帝勉强把他放置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可能像书中所写长期占据在这个职位上。因此他深谙官场上的准则,意气伴之以聪明,言行随之以睿智,是个通透练达的人。
一出生林海就是天之骄子,祖上四代为侯,到了他这里由科甲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祖荫和功名系于一身,可谓是强强联合。如此清贵的家庭的背景加上他少年得志,一举中举,随之而后官宦生涯顺遂,因此性格中又有着文人的一面,为官尽心尽力乃是“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报被皇帝慧眼识才,提拔重用之恩,因此林海有谋略,但是不尚权。而这一举动反而更让皇帝对他青睐不已。
林海的性格中没有文人的孤傲与愤世嫉俗,却有着文人的清高、淡雅与天真。家资丰厚让他不必为生活而奔波,再加上所受的教育,让他对金钱不屑一顾。他生平以收集各式印章为趣,幼而好之,为得到一块好的印石一掷千金而毫不吝惜。除了在衙的时间,他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刻印上,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他的收藏中不乏田黄石、鸡血石、芙蓉石、封门青等印石中的精品上品。
人生中的一帆风顺养成了林海一种不知人世艰险的乐观天真,他的天真并非对世情一无所知,他相信人性本善,只是被世间的污浊而玷染,从而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坏人。因此对他说,这个世界没有坏人,只有是否值得交往之人。因为这种天真林海对身边亲近的人非常信任。
因为是独子的缘故,家族人丁不盛,因此对于兄弟房族之间的争斗不甚了了。而且林母在他面前对待林父的妾室从来都是一片春风,他也不曾见识到后宅争斗的激烈。等他娶了贾敏为妻,贾敏的手段比林母更加高超,连林母明知她做手脚都抓不住其把柄,何况本就不涉足内宅事物的林海。因此在贾敏多年未育,而几房妾室也未曾生育的情况下,加上他这支人丁一直都不旺,因此他只是慨叹自己子女缘薄,一点也未曾疑心到贾敏身上。
在贾敏看来,林海的这种性格正是日后形成黛玉悲剧的原因之一。但是她无法改变林海。林海的性格是自幼形成的,四十多年来,早已经根深蒂固,连社会这个大染缸都没有让他改变,贾敏也不妄想她有这个能力。
若是让贾敏向林海直言贾家的不好,不但违背了她在林海面前一贯维护娘家的态度,而且贾家对待她这个女儿可真是没话说,她若是指摘贾家,在接受了这个时代正统思想教育的林海来说,不仅有违孝悌,甚至可谓背祖忘典。这甚至比无子还不能让他接受。
何况,这个时候黛玉还没有长大,她和林海都还在世,贾家还没有对黛玉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因此,就算她对贾家再不喜,也不能让贾家为他们还没有做出的行为“买单”。以一时好恶而行事不符合她为人处世的准则。
钱嬷嬷看到贾敏的兴致不高,关心道:“太太心情不好,可是今日赴宴又遇见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了?或者有那不开眼的言语冲撞了你?”
贾敏知道钱嬷嬷的意思,以往因为她无子,所以每每出去和其他官员的夫人聚会,都有人或借事或用言语间暗喻,来讥讽她无出。不过在贾敏看来,有些明明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她自己多心而来。无子早已经是贾敏的心病,就算人家明明无意,她也觉得人家明里暗里都在笑话她。
“没有,妈妈你?